绍兴十一年冬,临安府。
夜色如墨,寒风卷着湿冷,侵袭着南宋都城。大内皇宫深处,寝殿内龙涎香袅袅,却驱不散一股陈腐压抑的气息。年老的天子赵构在锦榻上辗转反侧,睡梦中亦是眉头紧锁。金人的威胁,朝堂的党争,还有……那个屡屡违逆他心意、喊着要“直捣黄龙”的岳飞,都化作沉重的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尤其今日,他已默许秦桧以“莫须有”之罪将岳飞下大理寺狱。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和隐隐的恐惧噬咬着他的内心。
忽然,榻上的老者猛地抽搐一下,发出一声短促的吸气声,竟再无动静。
片刻的死寂后,那双苍老的眼睛骤然睁开!
但眼中的神采,却彻底变了。不再是暮气沉沉的疲惫和猜忌,而是属于少年的惊惶、错愕与无法置信的光芒。
“这里是……?”年轻的赵构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精致的雕梁画栋,柔软的龙榻锦被,空气中弥漫的昂贵香气……这一切都奢华得超乎他的想象,却又隐隐透着一股熟悉感。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皮肤松弛,布满斑点,这是一双老人的手!
“朕…我的手?!”他失声惊呼,声音沙哑苍老,吓得他捂住了嘴。
无数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冲撞着他的脑海——他是赵构,是康王,是刚刚在应天府登基不久、一心想着重整河山、迎回二圣的热血青年!可同时,又有另一段截然不同的、长达数十年的记忆强行涌入:南渡逃亡,苗刘兵变,定都临安,与金议和,偏安一隅,还有……对岳飞等武将的猜忌、打压……
两种记忆疯狂交织,几乎要将他的头颅撑裂。他痛苦地抱住头,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
良久,他才勉强平复,冷汗已浸透寝衣。他踉跄着爬下床,扑到殿内那面巨大的铜镜前。
镜中映出的,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依稀能看出自己当年的轮廓,却被岁月和权术雕刻得面目全非,眼神里沉淀着他少年时最为不齿的暮气与阴鸷。
“这是我……?几十年后的……我?”他抚摸着镜中苍老的脸庞,浑身冰冷。
就在这时,那段漫长的“未来”记忆清晰地浮现出来,尤其是关于岳飞的结局及其之后的一切:
风波亭的凄风苦雨……岳飞父子屈死的背影……韩世忠的怒斥“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宋金第二次和议,称臣纳贡的屈辱……金人背盟后的仓皇南逃……完颜亮大军南下时的“采石大捷”竟要靠一个书生虞允文……北伐屡屡无功,国势日渐萎靡,最终……
最终是蒙古铁骑踏碎江南,崖山跳海,十万军民殉国的滔天巨浪!
一幅幅画面,一幕幕场景,如同最残酷的刑罚,鞭挞着他年轻的心脏。
“不!不可能!”赵构猛地后退,撞翻了身后的香炉,灰烬洒了一地。“朕的大宋……怎会如此?!岳飞……岳鹏举他……”
他想起记忆中那个在南京即位时,曾远远见过一面的年轻将领,英气勃勃,眼神坚定如磐石。那样一个忠勇为国、战功赫赫的栋梁,竟然被“自己”和秦桧以莫须有的罪名害死了?!而他的死,竟如同抽掉了大宋的脊梁,开启了走向衰亡的闸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