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巷尾的铜铃声
苏晚拖着28寸的行李箱站在巷口时,檐角的铜铃被风撞得叮当响。九月的雨刚停,青石板路缝里积着水,映着“晚晴钟表行”的木质招牌——招牌上的红漆掉了大半,“晴”字的日字旁还缺了一笔,是外婆生前用墨笔补过的痕迹。
三天前,她在北京的写字楼里改方案,手机突然弹出母亲的微信:“你外婆走了,走的时候手里还攥着修表的镊子。”苏晚盯着屏幕愣了半分钟,键盘上的咖啡洒了都没察觉。她和外婆不算亲近,上一次见还是三年前春节,外婆坐在钟表铺的柜台后,戴着老花镜拆一块旧怀表,说:“晚晚,这铺以后要是你要,就留着;不要,就卖了。”当时她忙着赶高铁回北京,只含糊应了声“再说”。
现在,她推开那扇挂着铜铃的木门,风铃又响了。铺子里一股混合着机油、樟脑和旧木头的味道,扑面而来。柜台是深褐色的红木,上面摆着十几块待修的钟表:有塑料壳的电子表,有镀银的怀表,还有个镶钻的女士腕表——苏晚记得,这是巷口李奶奶去年送来的,说要留给孙女当成年礼。柜台后的墙上,挂着一排修表工具,镊子、螺丝刀、放大镜,都用红绳系着,整整齐齐。
最里侧的货架上,摆着一台半人高的座钟。深棕色的木壳,铜制的钟摆,钟面是象牙白的,罗马数字边缘镀着金,已经有些氧化发黑。苏晚走过去,指尖刚碰到木壳,就听见“咔嗒”一声——是钟摆晃动的声音。她记得小时候来铺里,外婆总说这是“镇铺钟”,是外公当年亲手做的,走了四十年,从没停过。
“苏小姐?”门口传来个苍老的声音。苏晚回头,看见个穿灰布衫的老人,手里拎着个布包,是巷口开杂货店的张爷爷。“我来拿我的老怀表,你外婆上周说修好了。”
苏晚指了指柜台:“您自己找吧,我还没收拾。”张爷爷走到柜台前,很快从一堆钟表里翻出块铜壳怀表,打开表盖,里面贴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是年轻时的张奶奶。“你外婆心细,知道我这表是定情物,修的时候格外小心。”张爷爷摩挲着怀表,叹了口气,“以后啊,巷里再没这么好的修表师傅了。”
张爷爷走后,铺子里又安静下来。苏晚坐在外婆常坐的藤椅上,看着货架上的座钟,突然想打开看看。座钟的侧面有个小抽屉,她拉开,里面放着个铁盒,盒里装着几张泛黄的信纸,还有一枚铜制的齿轮——齿轮上刻着朵莲花,边缘磨得发亮。
她拿起信纸,上面的字迹娟秀,是外婆的字:“景明,今日修好了李叔的挂钟,他说这钟陪了他一辈子,就像我陪你的这些年。钟摆要常上弦才走,人也要常念想才暖。”
景明是外公的名字。苏晚只见过外公的照片,在相册的最后一页:穿中山装的男人站在钟表铺门口,手里举着这台座钟,笑得眉眼弯弯。母亲说,外公在她三岁时就走了,是突发心脏病,走之前还在给座钟上弦。
当晚,苏晚在铺子里打了个地铺。半夜,她被“咚”的一声惊醒——是座钟的报时声。已经凌晨三点了,钟摆还在左右晃动,发出规律的“咔嗒”声,像外公和外婆在耳边轻声说话。她摸黑走到座钟前,打开钟面的玻璃门,借着手机的光,看见钟芯里藏着张小小的纸条,贴在齿轮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