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守？文化自信？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嘴里满是苦涩。在生存面前，这些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或许，我所谓的坚守，不过是一种不合时宜的固执罢了。也许，我真的错了。这个时代，不需要这些慢悠悠、需要沉下心品味的东西。
我甚至开始盘算，店里这些存货，能折价处理掉多少，够不够我付清欠款，然后找个班上去，泯然众人矣。
就在这种自我怀疑几乎要将我吞噬的时候，门上的铜铃又响了。
“叮铃——”
我下意识地抬起头，习惯性地想说“欢迎光临”，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个时间点，来的大概率不是顾客，而是隔壁奶茶店的小哥，过来给我送今晚的“晚餐”——一份特价处理的隔夜面包。
然而，进来的却不是熟悉的身影。
一个身材高大、穿着花里胡哨夏威夷衬衫、戴着墨镜的外国男人，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他手里还举着一个手机，似乎正在直播，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某种我听不懂的语言，语速飞快，表情夸张。
我的心微微一沉。外国游客？这条仿古步行街上偶尔也能见到几个，但大多只是走马观花，对我的小店更是敬而远之。而且，看这架势，还是个主播？可别是来搞什么行为艺术的，我这小庙可经不起折腾。
“哈喽？可以进来看看吗？”出乎意料，他的中文虽然带着浓重的口音，但还算能听懂。
“请...请便。”我点了点头，身体不自觉地绷紧了。直觉告诉我，这人可能是个麻烦。
店里狭小，他高大的身躯一进来，更显得空间逼仄。他旁若无人地举着手机四处拍摄，镜头扫过博古架上的木雕、墙上的水墨画、柜台里的玉器挂件。他对着镜头大声评论着，时而发出夸张的惊叹，时而又像是发现了什么古怪的东西一样皱起眉头。
我强忍着不适，告诉自己，也许这是个机会？万一他能帮我宣传一下呢？虽然这希望渺茫得如同中彩票。
他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店铺最里面、位置最高的那个独立展柜前。展柜里，只放着一件东西——我这家店的镇店之宝，也是压垮我资金的最后一根稻草：一座紫檀木透雕的“松下问童子”。
那是去年我几乎花光所有积蓄，从一位濒临破产的老匠人手里求来的。整块极品小叶紫檀，料子油润厚重，密度极高。老师傅用了整整一年时间，采用最复杂的多层透雕技法，雕出了苍松的遒劲枝干、仙风的道骨、童子的天真烂漫。细节纤毫毕现，松针如云，衣袂飘飘，甚至连人物脸上的细微表情都栩栩如生。灯光下，紫檀木特有的深紫色光泽流动，仿佛蕴含着生命。
我给它标价三万八千元。这个价格，对真正的艺术品而言，并不算离谱，甚至可以说是良心价。但对于这条步行街的消费水平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它在那里摆了快一年，问津者寥寥，偶尔有人问价，听到后也是咂舌而去。
此刻，这个外国网红正把镜头紧紧怼在展柜玻璃上，对着那座木雕大呼小叫。
“哇！看看这个！木头！雕刻！我的天，这细节！这一定是件古老的东方艺术品！充满了神秘的力量！”他表情浮夸，手舞足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