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琉璃在巨大的、华丽的牢笼里扮演着他的角色。他温顺、安静,甚至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讨好。他学习这里的规矩:如何用餐,如何行走,如何保持沉默,如何在墨廷铮需要的时候,像一个精美的摆件一样出现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墨廷铮似乎很满意他的“驯服”。他赐予他华服、美食、一切物质上的极致享受,却从未给予他哪怕一丝一毫的自由或尊重。他心情好时,会允许琉璃在特定的时间、在保镖的“陪同”下,去花园里透透气。心情不好时,或许会一连几天将他完全遗忘在这个奢华的套房里,仿佛从未带回过这样一个人。
琉璃像一株依附于强大寄主的菟丝花,柔弱地存在着。他大部分时间待在自己的房间,或者坐在能望见花园的落地窗前,抱着一本书,安静地一看就是半天。眼神常常是放空的,带着一种被圈养起来的、无害的茫然。
但墨廷铮偶尔会捕捉到一些瞬间。
一次,他提前结束会议回到公馆,没有惊动任何人。他推开琉璃房门时,看到少年正坐在窗边的地毯上,面前散落着几本厚重的书籍——那是书房里无人问津的艺术史和建筑图册。琉璃的手指正无意识地在地毯上划着什么,线条精准,像某种结构草图。听到开门声,他像是受惊的兔子,猛地将手藏到身后,脸上瞬间布满惊慌,书籍也被慌乱地合上推散。
“对、对不起……我不该乱动书……”他结结巴巴地解释,眼圈迅速泛红,仿佛犯了天大的错。
墨廷铮的目光扫过那些书的封面,又落在他那张吓得苍白的脸上,最终只是淡淡地说:“喜欢看书,可以让管家去书房取。”
他没有深究那个被抹掉的图案是什么。或许只是无聊的涂鸦。
又一次,他带琉璃出席一个私人的小型收藏品鉴赏会。与会者皆是名流,琉璃的出现引起了小小的骚动,不仅仅因为他惊人的美貌,更因为他是墨廷铮破天荒带在身边的“伴”。整个过程中,琉璃都低眉顺眼,紧紧跟在墨廷铮身后半步的位置,对任何搭讪都报以羞涩甚至惶恐的回避,完美扮演了一个空有皮囊、上不得台面的玩物角色。
直到一位资深收藏家拿出一件声称是战国时期的古玉璜,众人纷纷赞叹其品相完美、雕工精湛时,墨廷铮察觉到身边的琉璃,目光在那玉璜上多停留了零点几秒,极轻微地几不可查地摇了一下头,嘴角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本能的质疑,随即又迅速恢复了怯懦的神情。
墨廷铮心中一动。他本身对古玉涉猎不深,但相信那位老收藏家的眼光。可琉璃那一瞬间的反应,不像无知,反而像一种内行人的下意识判断。
当晚回去,他让助理私下找了另外两位顶尖的古玉鉴定专家重新评估,得到的回复竟是高度存疑,认为那件玉璜的某些工艺细节过于“现代”。
墨廷铮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玻璃。
贫民窟里长大的少年,识字已属不易,怎么会懂艺术史、建筑结构,甚至古玉鉴定?
那些被他忽略的细微违和感,再次浮现。过于流畅的谈吐用词(尽管总是带着怯意),偶尔看向某些高科技设备时过于平静了然的眼神(而非贫民窟少年该有的好奇或畏惧),以及那次他无意识划出的、精准的结构线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