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棺中活尸
我醒来时,正听见钉棺的声音。
沉闷的锤击一下下砸进来,震得耳膜嗡嗡作响。腐土的腥气钻进鼻腔,混合着某种熟悉的桃花冷香——来自我躺着的这具棺材衬里。
意识像沉在冰水底下的石头,被打捞起来时还带着刺骨的寒意。最后一个记忆是喉间剧烈的绞痛,还有嫡母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一闪而过的、快得几乎捕捉不到的狠绝。
苏家大小姐苏桃,暴病身亡。
真是天大的笑话。
求生的本能先于思考,我猛地抬手向上推去。指甲在厚重的棺盖上刮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外面钉棺材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即是短促的惊叫和四散奔逃的脚步声。
“炸、炸尸了——!”
混乱中,我积蓄起全身力气,再次狠狠一推。“咔嚓”一声,棺盖被掀开一道缝隙,昏暗的光线透入,带着雨后草木的清新。我贪婪地吸了一口,随即被自己喉咙里那股若有若无的桃花香气噎住。
连呼吸都带着味道,这死法着实不太体面。
我挣扎着坐起身,环顾四周。这是在苏家祖坟的山脚下,送葬的队伍早已跑得不见踪影,只剩下散落一地的纸钱和白幡,以及一副被撬开的好棺材。
身上还是入殓时那套繁复的绣金绯色裙衫,只是此刻沾满了棺木里的香灰和……我低头,看着自己苍白却隐约透着淡粉光泽的手指,这颜色活似初春的桃花瓣。
不是错觉。
我跌跌撞撞地爬出棺材,扑到不远处积着雨水的石凹前。水面上倒映出一张脸,确实是我的脸,只是那双眼睛……瞳孔深处仿佛缀着细碎的桃花,流转着非人的光泽。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白,唇色却嫣红得诡异。
这不是苏桃。
或者说,不全是。
“醒了?”一个冷淡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我猛地回头,看到一个身着玄色劲装的男子倚在不远处的老槐树下。他抱着臂,身形挺拔如松,眉眼深邃,肤色是常年不见日光的冷白,腰间悬着一柄样式古朴的长剑。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看过来时,像结了冰的深潭,没有丝毫温度。
“你是……”我一开口,声音带着某种奇异的、仿佛花瓣摩擦的沙哑。
“凛。”他言简意赅,目光在我和那副破棺材之间扫了个来回,“看样子,你死得不太安分。”
我按住依旧隐隐作痛的喉咙,那里光滑如初,没有任何伤痕。“我……死了?”
“死了,但又没死透。”他走近几步,并未在意我身上可能存在的“不洁”,“有人用你的身体做了容器,养了一道‘桃花煞’。”
“桃花煞?”
“一种极阴毒的咒术。取横死之人的怨气为引,以桃木为媒,将魂魄强行拘禁在将散未散之躯,炼成非人非鬼的怪物。”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炼成之后,无知无觉,只听凭施咒者驱使,成为最好的杀手或者……鼎炉。”
我浑身发冷,嫡母那张脸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是她?为了给她的亲生儿子,我那不成器的弟弟扫清继承家业的障碍,竟狠毒至此?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我警惕地看着他。这人气息深沉,绝非寻常武夫或道士。
“因为那道‘煞’,现在是我的了。”凛抬手,隔空指向我的眉心。一股冰寒的气息瞬间刺入,我闷哼一声,感觉某种躁动的、充满怨恨的力量在他指尖下温顺下来,重新蛰伏回我的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