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冰片与嘲讽
药片滑过喉咙的感觉，像吞下一小块打磨过的冰，一路冷到胃里，留下一条清晰的、冻僵的轨迹。
然后是第二片，第三片……我把它们拢在汗湿的掌心，像握着一把微型的、能终结一切的鹅卵石。
仰头，和着嘴里最后一点带着铁锈味的唾液，囫囵咽下去。
塑料瓶底刮擦着喉咙软肉，带来一阵生理性的恶心。
我瘫坐在自己房间的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床沿。
胃里已经开始隐隐烧起来，一种陌生的、蠢蠢欲动的搅动。
门没关严，客厅电视里综艺节目的罐头笑声毫无阻碍地涌进来，夹杂着我妈跟着发出的、高亢而投入的大笑。
隔音一直不好，这个家似乎从不存在真正的隔阂，无论是声音，还是伤害。
桌上是摊开的数学练习册，三角函数题目像一堆纠缠不清的鬼画符，在昏黄的台灯光线下扭曲、蠕动。
光线下，我手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变形地投在那些永远解不开的符号上，像一只无力挣扎的怪物的爪牙。
一瓶，差不多够了。
我心里默数着，喉咙发紧。
我知道这个量，足够了。
胃里的火烧感开始升级，变成明确的绞痛，像有只无形的手在里面狠狠拧了一把。
我蜷缩起来，额头顶着膝盖，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细弱的抽气。
门口的脚步声又重又急，像擂鼓一样敲在地板上。
门被“砰”地一声推开，毫无缓冲，光线从门外汹涌而入，把她的影子拉得巨大无比，彻底笼罩了我。
“又搞什么名堂？”
她的声音尖利，瞬间盖过了电视里虚伪的欢乐，“不吃晚饭，躲在这里作什么妖？装神弄鬼！”
我没睁眼，只是睫毛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胃里那只手拧得更紧了，带来一阵强烈的呕吐欲。
她往前几步，皮鞋尖踢到了一个滚落在地的空药瓶，塑料瓶发出咕噜噜的轻响，一路滚到墙角才停住。
她停住脚步，视线在我惨白的脸、墙角的瓶子和桌上那摊作业之间扫了几个来回。
她的呼吸加重了，那种我熟悉到骨髓里的、混合着极度不耐烦和即将爆发的愤怒的喘息。
“说话！”
她拔高声音，像一把锥子刺破我的耳膜，“哑巴了？还是又在哪儿学来的新招数？拿死吓唬谁呢？啊？”
我终于睁开眼。
视线有些模糊，她的脸在背光中显得格外阴沉刻薄。
胃部的灼烧感猛地窜了上来，直冲喉咙口，我控制不住地猛地弯下腰，干呕起来，什么也没吐出来，只有生理性的泪水被迫冲进眼眶，视线更加模糊。
“哟，演得还挺像。”
她抱着胳膊，冷眼看着我痛苦的生理反应，嘴角甚至扯出一丝冰冷的讥诮，“真想死的人屁都不放一个，悄没声就死了。
你这又是出声又是弄响的，哭哭啼啼，做给谁看？给我看？”
她往前又逼近一步，居高临下，阴影彻底把我吞没在她带来的黑暗里。
“我告诉你，”她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我的鼻尖上，带着一股冷风，“吓唬人也得有点新意了！
天天要死要活，哭丧着脸，家里就是让你这副死样子带晦气的！
饭不吃，学不上，就会躺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