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看了看树顶。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远处传来人类说话的声音,模糊不清,像风穿过树洞。那时我还不知道,这些两条腿的怪物,会在我后来的"虫生"里,扮演重要的角色。
蜕皮是件奇妙的事。
当旧甲壳变得紧绷,像穿了件小一号的衣服,就知道该蜕皮了。找片隐蔽的树叶背面,用后腿勾住叶脉,使劲扭动身体,从头部裂开的缝隙里钻出来。新的身体是嫩白色的,软得像 jelly(后来听人类小孩说的词),要在阳光下晒半天,才会变成和树叶一样的绿色。
每次蜕皮后,世界都会变得不一样。第一次蜕皮后,我能看清远处蝴蝶翅膀上的纹路;第二次蜕皮后,触角能分辨出不同植物的气味;第三次蜕皮时,我发现自己的前腿比别的虫子更灵活,能捡起掉落的蚜虫壳,像人类用镊子夹东西。
"你以后能当医生。"老九看着我用前腿给受伤的七妹包扎(用蛛丝缠在她断了的触角上),"我们虫界也需要医生,谁都难免被鸟啄一下,被同类咬一口。"
"医生是什么?"
"就是帮别人治好伤的虫。"老九的触角指向树洞里的蜘蛛,"你看蜘蛛,它织网时不小心弄断了腿,自己舔舔就好了,这就是最简单的医生。"
我看着蜘蛛用颚部梳理断腿,突然觉得,当医生是件很了不起的事。不像三哥那样整天忙着吃,也不像七妹那样总在发呆,医生能让别的虫子活得更好,这似乎比单纯啃树叶更有意义。
那天晚上,我躺在树叶上,看着月亮从云里钻出来。露水打湿了我的甲壳,有点凉,但很舒服。远处的路灯亮了,黄澄澄的,像颗不会动的星星。人类的窗户里透出灯光,能看到他们坐在桌子前,不知道在做什么。
我用前腿摸着自己的触角,想起老九的话。也许等我蜕完最后一次皮,真的能成为虫界的医生。那时我要教会虫子们怎么处理伤口,怎么分辨有毒的树叶,怎么在人类小孩靠近时及时躲起来。
夜风里传来桂花的香气,甜甜的。我打了个哈欠,把六条腿蜷缩起来,像人类抱臂睡觉。卵膜里的黑暗已经很遥远了,但我知道,正是那片黏稠的黑暗,让我对这个光明的世界充满好奇——就像人类婴儿在母亲肚子里,一定也对外面的世界充满想象吧?
二、诊疗室的苔藓
我的第一个"诊所",开在老槐树的树洞里。
树洞是只啄木鸟放弃的旧巢,内壁覆盖着厚厚的苔藓,松软得像人类的地毯,角落里还有几片掉落的松针,正好用来当枕头。我用前腿把苔藓堆成一张小床,又捡了些蝴蝶翅膀的碎片当"医疗器械"——老九说,蝴蝶翅膀上的粉末能止血,虽然我觉得更像装饰品。
第一个病人是只工蚁。
她拖着断了的后腿,艰难地爬进树洞,触须不停地颤抖,显然很疼。"被同伴咬的。"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抢食物时不小心撞翻了蚁后的喂食盆,她就让卫兵咬断我的腿。"
我用前腿轻轻抬起她的断腿,伤口还在渗液,甲壳裂开的边缘很不整齐。"别怕。"我模仿老九安慰我的语气,"我帮你把伤口弄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