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账单
“嗡……”
手机在床头柜上发出了一声闷响，像一只被捂住嘴的蝉，震得我眼皮突地一跳。
身边的徐露在我怀里像猫一样动了动，软糯地嘟囔了一句梦话，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轻手轻脚地摸过手机，屏幕的冷光在凌晨四点的黑暗里，像一把手术刀，猝不及防地划开夜幕，刺得我眼睛生疼。
一条银行的缴费通知。
我划开，眯着眼，瞳孔费力地聚焦。
然后，我的呼吸，停了。
是不是我没睡醒，眼花了？
我猛地坐起身，动作大得让床垫都发出了“咯吱”一声抗议。
我把手机凑到眼前，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像是第一次学数数那样，仔仔细细地看。
个，十，百，千。
三千二百元。
这个月的电费。
我的大脑，在那一瞬间，变成了一片被暴雪覆盖的荒原，空白，冰冷。
心脏先是像踩空了一脚，骤然下坠，然后，开始疯狂地擂着我的胸口。
咚、咚、咚！
一声比一声重，像是要从我喉咙里跳出来。
三百二？不可能，我们家上个月才两百出头，这已经是我跟徐露勒紧裤腰带，连看电视都掐着点算的结果了。
三千二？
这不是电费单。
这是绑匪寄来的一封勒索信。
“怎么了？”徐露被我惊醒，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来，一头乌黑的长发像瀑布一样披散在肩上，带着刚睡醒的慵懒。
我的喉咙干得像撒哈拉沙漠，把手机递给她，声音都变了调，嘶哑得厉害：“露露，你……你看。”
她接过手机，睡意朦胧的脸上先是挂着一丝疑惑。
下一秒，那双漂亮的杏眼猛地睁大，嘴巴也微微张开，和我刚才那副见了鬼的表情，如出一辙。
“这……这不可能！”她的声音瞬间尖锐了八度，“是不是系统搞错了？三千二？平均一天一百多？我们家是开了个地下小作坊在生产人民币吗？”
“我怀疑……”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感觉牙齿都在打颤，“有人偷电。”
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
这笔巨款，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我脸上。
它是在嘲讽我，嘲讽我们这两个，为了省下每一分钱而精打细算到骨子里，甚至有些病态的“都市贫民”。
这是对我们所有努力，最恶毒的践踏。
当天晚上，我们几乎没有任何交流。
一种压抑的、愤怒的沉默，像一块湿透了的厚毛毯，严严实实地笼罩着这间小小的，只有四十平米的出租屋。
晚饭，我们谁都没胃口。
我站在电闸前，死死地盯着那个小小的，已经有些泛黄的塑料开关，像是在盯着我这辈子最大的仇人。
“啪”的一声脆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把它拉了下来。
整个世界，瞬间陷入了纯粹的、令人心安的黑暗和死寂。
“我看他妈的，他怎么偷。”我对着无边的黑暗，一字一顿地说道，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那一夜，我们没有开空调。
七月的南方城市，像个巨大的蒸笼，闷热得让人窒息，汗水把床单都浸湿了，黏糊糊地贴在身上。
但我心里，却莫名地，升起一种报复般的、扭曲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