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流言与废墟

2003年夏末,上海的空气粘稠湿热,梧桐蝉鸣混着拆迁工地的尘土飞扬。我,一个刚转正的小报记者,被编辑派往宝昌里——“那边快拆了,前些天死了两个收废品的外地女人,案子没破,弄堂里传得邪乎,去挖点边角料,写个市井奇闻。”

宝昌里是一片被高楼包围的老里弄,墙上满是猩红的“拆”字。它像城市光鲜皮肤上的一块死皮,住着留守的下岗老上海和租居于此的外来者。他们共用油污的厨房和吱呀的木楼梯,却在沉默中划着清晰的界限。

《新民晚报》只给了这起双尸案一块豆腐干大小的报道:“一对安徽籍来沪收废品母女意外身亡,原因正在调查。”措辞谨慎,语焉不详。

然而,在早期的互联网BBS“莲蓬鬼话”版块,却是另一番景象。电话线拨号上网的嘶鸣后,屏幕上跳出一个个骇人标题:

【惊爆!上海老弄堂狐仙显灵,虐杀双女!】

【独家内幕!绝对密室!墙上爪印非人力所及!】

【拆迁动土,冲撞太岁?冤魂索命之说再起!】

帖子下面,是网民凭借零星信息和想象构筑的恐怖图景。像素低劣的PS图片、“内幕消息”、风水分析……越传越邪。理性在猎奇心前不堪一击。

我穿过狭窄的弄堂,空气中混杂霉味、饭菜味和废品的酸腐气。几个老人摇着蒲扇,眼神空洞。问及命案,他们讳莫如深:“不晓得,作孽。”唯有居委会王大妈,把我拉到一边低语:“记者同志,肯定是她们外地人自己惹的祸呀!收废品竞争厉害,谁知道得罪了什么人……我们本地人老老实实的。那房子以前就不干净……”

这种急于划清界限的姿态让我不适。受害者被归为“外地收废品的”,其死亡也成了某种“必然”。沉重的偏见弥漫空中。

案发出租屋拉着褪色警戒线,门窗紧闭。透过污浊玻璃,可见屋内狼藉暗影。这就是流言中的“血腥密室”。不远处,推土机轰鸣,啃噬着邻楼。时间紧迫。

一个身影吸引了我的注意。他穿着熨帖的浅灰衬衫,身形瘦削,正用冰冷的目光扫描锈蚀的防盗窗,专注锐利,与环境格格不入。

他注意到我,微微颔首。我上前表明身份。

“陈默。”他递来名片,只有名字和电话,头衔“独立行为分析顾问”。

“陈先生对这案子感兴趣?”

“我对‘异常’感兴趣,”声音平稳无波,“这个现场及围绕它的社会情绪,都呈现显著异常值。”

第二章:理性之眼

陈默的出现打破了宝昌里的沉闷。他通过某种方式获得了有限调查许可。负责此案的刑警老张,眼袋深重,疲惫中带着讥诮:“陈专家,仇杀可能性最大。她们这行容易结梁子。我们排查了几个重点对象,虽没铁证,但方向没错。这里马上要拆,时间紧……”

“方向错误,效率归零。”陈默打断,“基于标签的刻板推理,成功率低。仇恨有特定行为模式。这现场有不符合的‘噪点’。”

老张被噎,脸色难看。我打圆场后,我们进入现场。

浓重的血腥和腐败味扑面而来。屋内堆满废品,中央粉笔勾勒出扭曲人形,褐色血迹喷溅四处,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