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星第一次见到林屿,是在十六岁生日的前一天。那天她背着半旧的帆布包,从乡下外婆家辗转三趟车回到城里的家,推开门时,玄关处多了双陌生的黑色皮鞋,鞋码很大,鞋尖蹭着点泥——像是刚从很远的地方来。
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个男人,穿件洗得发白的白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骨分明的手。他听到动静抬头,林晚星正好撞进他的眼睛里——那双眼很亮,却带着股化不开的沉郁,眉骨处有道浅疤,顺着眉峰往下,像片没长开的纹路。妈妈苏婉从厨房出来,围裙上还沾着面粉,红着眼眶拉过林晚星的手:“晚星,这是你哥哥林屿,早年在国外读书,刚回来,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林晚星攥着帆布包的带子,指节泛白。她从没听过妈妈提过有个哥哥,外婆也没说过。她看着林屿站起身,比自己高出一个头,肩膀很宽,白衬衫领口别着枚旧钢笔,笔帽磨得发亮。他递过来一杯温牛奶,杯壁上印着朵小雏菊,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图案:“欢迎回家,晚星。”声音很轻,像落在湖面的雨。
林晚星没接牛奶,往后退了半步。她总觉得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哥哥”很奇怪——他看她的眼神太专注,像是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他收拾房间时,会把她的课本按科目分类摆好,连她随手丢的橡皮都能放回铅笔盒里;甚至她晚上写作业时,他总会在十点整端来一杯热牛奶,温度刚好能入口,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同住第三个月,林晚星的数学课本落在了林屿的房间。那天周末,她轻手轻脚推开林屿的房门——他房间很简单,一张书桌,一个衣柜,墙上挂着幅没画完的油画,画的是乡下的麦田,和外婆家门前的那片一模一样。书桌上摆着本带锁的日记本,黑色封皮,边角磨得发毛,锁是老式的铜锁,上面刻着颗星星。
林晚星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手指碰了碰铜锁。她想起自己的生日是七月初七,试着把锁孔对准“7”和“7”的刻度,轻轻一拧,“咔嗒”一声,锁开了。
日记本里没有寻常的生活琐事,第一页只有一行字:“今天见到晚星了,她长了颗小虎牙,笑起来很好看。”日期是十年前的七月初七——那是她六岁生日,也是妈妈第一次带她去城里的游乐园。她继续往后翻,每一页都在记她的事:“晚星今天在幼儿园被小朋友抢了积木,她没哭,只是把剩下的积木摆成了小房子”“晚星小学考了双百,苏婉煮了她爱吃的草莓汤圆”“晚星初中被男生堵在巷子口,我悄悄跟在后面,把那男生吓跑了”……
密密麻麻的字迹,从她六岁写到十六岁,每一个日期都精准对应,每一件小事都记得清清楚楚。最后一页的日期是她搬回城里的前一天,上面写着:“明天就能见到晚星了,我该怎么跟她说?说我是她哥哥,还是说……”后面的字被划掉了,墨痕重重,像是写的人很纠结。
“你在干什么?”
林晚星吓得手一抖,日记本掉在地上。林屿站在门口,白衬衫被风吹得动了动,眼神冷得像冰。他快步走过来,弯腰捡起日记本,手指捏着封皮,指节泛白。他没看林晚星,只是把铜锁重新扣上,声音硬邦邦的:“谁让你翻我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