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里的梧桐又黄了叶子，我抱着一摞物理作业本，缩着肩膀穿过那条似乎永远也走不完的走廊。秋风从半开的窗户钻进来，吹动我额前细碎的刘海。我把作业本往上抬了抬，恰到好处地遮住半张脸——这个动作，不知从何时起，已成了我面对他时的习惯性掩护。
高二的秋天，比往年都要萧瑟。或者说，是因为我的心太过滚烫，才会觉得周遭的一切都格外寒凉。
“林姝，作业收齐了吗？”
那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我的脊背不自觉地僵直了。程磊快步走到我身边，很自然地分走了一半的作业本。他是物理课代表，我是他随口指定的“小助手”——一个让我暗自珍视了整整一年零三个月的身份。
“还差三本。”我说，声音轻得几乎要被脚步声淹没。其实我清楚记得是哪三个人没交，连他们坐在第几排第几个位置都一清二楚。这种过分的仔细，源于深植于骨子里的自卑——我总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个位置，只能靠加倍的小心翼翼来弥补。
他点点头，与我并肩走着。我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一轻一重，像两颗不同频率的心跳。
程磊是那种让人见之忘俗的人。不是因为他轮廓分明的脸庞或是挺拔的身姿，而是他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从容。他是年级里公认的学神，物理竞赛的常胜将军，篮球场上的焦点，却从不刻意张扬。这种恰到好处的优秀，足以让一个平凡如我般的少女，在心底埋下最深的悸动与卑微。
走到物理办公室门口，他伸手推开门，侧身让我先进。那一瞬间，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气，混着秋日特有的清冷。我低着头快步走进，生怕多停留一秒就会暴露内心的兵荒马乱。
“李老师，作业。”程磊的声音明亮而干净。
我慌忙放下怀中的作业本，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李老师从一堆试卷中抬起头，目光直接越过我，落在程磊身上：“这次的物理竞赛，你准备一下，我觉得你有希望冲进省队。”
“谢谢老师，我会努力的。”程磊微笑着回答。
我站在一旁，像一件被遗忘的物品。这就是我和他之间的距离——他在聚光灯下，我在阴影里。我的物理成绩永远在及格线边缘挣扎，之所以厚着脸皮做这个“小助手”，不过是为了能多看他几眼，多和他说几句话，多收集一些日后可供反复咀嚼的回忆。
走出办公室，程磊忽然说：“你最近物理有进步。”
我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击中了。
“上次小考，你提高了十分。”他补充道，眼睛里带着细碎的笑意，“看来做我的小助手还是有帮助的。”
我的耳根烧了起来。他记得我的分数，这让我欣喜若狂；可他把我的进步归功于他，又让我有些说不清的失落。
他不知道，为了这十分，我熬夜刷题到凌晨，错题本写满了一整本。所有他随口提过的解题思路，我都像收集珍宝一样记在心里。我的进步，不是因为他离我近了，而是我在拼命地追赶他远去的背影。
“我回去了。”我低声说，转身逃向自己的教室。我害怕再多待一秒，就会控制不住脸上泛滥的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