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尘的魂体一震。她对他了如指掌！他稳住心神，试图凝聚魂体，发出声音，却只能传递出模糊的意识波动：“这……便是地府？转官司……又是什么？”
“地府？”墨娘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那是俗世的想象。此地是幽朝，执掌的并非简单的生死，而是官运轮回。”她放下玉简，指尖轻轻敲击桌面，“简单说，人间为官者，皆需经我幽朝遴选、试炼、派遣。你，谢无尘，便是被选中的‘下世为官’之人。”
下世为官……来生继续做官？
一股荒谬与悲凉涌上谢无尘的心头。他前世便是死于官场倾轧，对“官”字已心生寒意，如今竟被告知还要再去经历一遭？
“为何是我？”他问，“我又为何……还记得前世之事？”按方才所见，魂魄不是都该饮下那忘川汤么？
墨娘似乎看透了他的疑惑，淡淡道：“寻常魂魄，自然需饮汤忘尘，方能安心上任。但你不同。”她目光如炬，审视着谢无尘，“你魂中冤气极重，执念不散，竟能抵抗轮回引力，在忘川河边保持清醒。这等资质，万中无一。按幽朝旧例，你有资格接受‘三问三试’，若通过，可许你一个心愿——包括，携此世记忆转生。”
携记忆转生！
谢无尘魂光剧颤。这意味着他不必浑噩地重新开始，他可以带着前世的教训、冤屈和未竟之志，去面对下一世！这无疑是巨大的诱惑，也是巨大的风险——记得越多，痛苦越深。
“若我不愿为官呢？”他忍不住问。
墨娘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了然：“不愿？谢无尘，你且内视己心。你之执念，当真只是‘冤屈’二字？你恨的，是贪官污吏，是体制不公，但你内心深处，可曾真正放下‘为民请命’之志？若真放下，你魂灵早已涣散，何来今日站在我面前？”
她的话，如同一把利刃，剖开了谢无尘魂体最深的伪装。是啊，他恨，但他更不甘！他不甘清白被污，不甘理想夭折，不甘百姓继续被盘剥！
“这‘下世为官’，是机会，更是劫数。”墨娘语气转冷，带着告诫，“绝大多数魂魄，即便携忆转生，最终也会在权力场中迷失，甚至变得比前世更加不堪。轮回，非是解脱，往往只是宿命的重复。你，可想清楚了？”
谢无尘沉默片刻，魂光逐渐凝聚、坚定。他望向墨娘：“若必经此劫，我宁愿清醒地去历劫！我要看看，这操纵官运轮回的，究竟是怎样的存在！我要问问，这天下，可还有清白为官之路！”
墨娘凝视他良久，那深邃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微光，似是欣赏，又似是怜悯。
“好。”她站起身，玄色官袍无风自动，“既然如此，便随我来吧。‘三问三试’，你若能过，便许你‘携忆转世’之权。若不能……”她顿了顿，声音飘渺，“便是魂飞魄散，亦或永堕‘锁魂台’，重复你前世之痛。”
“记住你的选择，谢无尘。踏出此门，便再无回头路。”
书斋一侧的墙壁无声滑开，露出后面一条通往未知黑暗的甬道。阴冷的风从甬道深处吹出，带着无数魂灵的哭泣与拷问的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