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渡寺的晨钟撞碎薄雾时，石水正握着青雀鞭立在舍利塔下。鞭梢缠着半片焦黑的麻布，是昨夜从藏书楼火场捡来的，指尖捻动间，竟嗅到一丝极淡的龙脑香 —— 那是十年前李相夷最爱用的熏香，混在烟火气里，像场不肯散去的旧梦。
十年了，她总在不经意间捕捉到与那个人相关的蛛丝马迹。或许是一阵相似的风，或许是一句相近的话，甚至是这样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气，都能让她沉寂多年的心湖泛起涟漪。当年东海之战后，她曾率百川院弟子在海边搜寻三个月，只找到一柄断裂的相夷太剑，剑身锈迹斑斑，却仍能看出昔日锋芒。从那时起，她便告诉自己，李相夷已经死了，那个白衣仗剑、意气风发的门主，永远留在了十年前的东海。可心底深处，总有个声音在固执地说：他还活着，一定还活着。
“石院主也对烧焦的破布感兴趣？”
戏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石水霍然转身，青雀鞭已蓄势待发。鞭梢的铁刺在晨光中泛着冷光，如同她此刻紧绷的神经。晨光里立着个穿粗布衫的男子，肩上挎着药箱，箱体边缘磨损严重，显然用了许多年。他脸颊沾着几点灰渍，发丝凌乱，却难掩眉目间的清俊。正是昨日被她用鞭缠住的那个 “迷路郎中”。他手里捏着根枯枝，正漫不经心地拨弄地上的鸡骨，见她看来，竟还笑了笑，露出两颗浅浅的梨涡，瞬间冲淡了周身的落魄气。
这模样与记忆中那个白衣胜雪、剑眉入鬓的门主判若两人。当年的李相夷，永远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发髻高束，腰间佩剑，走在四顾门的长廊上，连脚步声都带着几分傲气。可眼前的人，衣着朴素，举止随意，活脱脱一个乡野郎中。可昨夜在地道里，他听见 “尸体” 二字时看似慌乱的脚步，却精准避开了地道暗坑 —— 那些暗坑是普渡寺早年为防贼挖的，位置隐蔽，若非熟悉地形或身手过人，绝难察觉。刚才那声问话，语气虽轻佻，尾音却带着极淡的清越，像极了相夷太剑出鞘时的嗡鸣，那是她刻在骨子里的声音。
“李莲花？” 石水收鞭而立，目光扫过他药箱上的吉祥纹。那纹路她曾在李相夷的旧物上见过，是当年江南著名的木雕师傅的手笔，没想到竟会出现在这个郎中的药箱上。“纪院主说你擅长验尸。”
李莲花立刻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身子微微后仰，一副无辜模样：“不敢不敢，在下只会看点小病，像风寒咳嗽、跌打损伤之类的，验尸这种事，还得靠百川院的行家。” 他踢了踢脚边的土，扬起细小的尘埃，“不过这鸡骨倒是奇怪，上面有齿痕却没啃干净，倒像……”
“像人故意留下的标记。” 石水接过话头，蹲下身用鞭梢小心翼翼地挑起一根鸡骨。指尖传来的触感粗糙，她仔细端详，发现骨头上刻着极小的 “普” 字，被烟火熏得发黑，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普渡寺的僧人戒律森严，戒酒戒肉，怎会在地道里吃鸡？更何况还是在藏书楼失火之后，这分明是有人刻意为之。”
李莲花眨了眨眼，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忽然往她身边凑了凑。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石水甚至能看清他眼睫上的细小灰尘。他身上传来淡淡的草药味，混合着泥土的气息，意外地让人安心。他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石院主有没有觉得，无了方丈的病来得蹊跷？昨日我去诊脉，他脉搏沉稳得不像重病之人，倒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