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头,手已经开始变凉,像泡在冰水里。蓝采和的花篮又掉了片粉花瓣,落在我手背上,花瓣里的红笔画突然渗进皮肤,顺着血管往心脏爬。“选蓝采和吧。”花篮里传来小女孩的声音,软乎乎的,像蓝采和该有的样子,“我只要你陪我唱《八仙渡海》,唱到花瓣落完就行。”可我低头看花篮,里面哪还有花?只剩一堆枯梗,梗上的刺正慢慢变长,对着我的手腕。
面具人抬起手,何仙姑面具的眼洞对着我,我突然看清面具后面的东西——没有脸,只有一团雾,雾里飘着爷爷的怀表,指针还在倒转,已经倒到了十年前的日子,是爷爷接手茶肆的那天。
“没时间了。”面具人说,声音突然变成了韩湘子的笛声调,又尖又细,“你爷爷当年选何仙姑,是因为他想保你——何仙姑的替身,能让亲人多活十年。”
我愣住了,何仙姑像里的爷爷哭得更响,瓷器的裂缝里渗出血珠,滴在荷花瓣上,“我对不起你……当年我选她,是想等你长大,可茶肆不饶人……”
我的手背已经完全皱了,寿衣的盘扣在衣领里硌着脖子,是红色的,和小孔里看到的一模一样。铁拐李的铜葫芦响得震天,底部的小孔对着我,里面映出的不再是我,而是个穿青布衫的年轻人,正拿着裂纹盏倒茶——是十年前的爷爷。
“选吕洞宾。”爷爷的声音突然变急,“他的剑能断替身契,只要你敢拔……”
我猛地看向吕洞宾像,剑鞘上的血痕已经漫过剑格,之前不敢擦的灰,现在全变成了黑虫,往下掉。我冲过去,手刚碰到剑鞘,血痕就粘在我手上,像烧红的铁。“拔不得!”面具人尖叫起来,何仙姑面具裂开道缝,里面的雾漏出来,带着土腥味,“吕洞宾的剑里,锁着第一任替身的魂,拔了,你会被他吞了!”
可我已经握住了剑柄,血痕顺着我的手臂往上爬,爬进我的眼睛。我看到了——第一任替身是个穿唐装的男人,他拔了剑,却被剑反过来刺进心脏,血全溅在剑鞘上,变成了第一道血痕。然后是第二任、第三任……直到爷爷,他没拔剑,选了何仙姑,所以他的魂困在瓷像里。
剑“嗡”地响起来,我听到无数个声音在喊,有的要我拔,有的要我放。面具人扑过来,何仙姑面具掉在地上,碎了,里面的雾散了,露出一张脸——是我自己的脸,只是满脸皱纹,穿寿衣,手里拿着爷爷的怀表。
“你早就选了。”“我”笑着说,怀表的指针停了,停在我擦何仙姑花瓣的那一刻,“从你碰荷花瓣开始,你就成了下一个何仙姑。”
我的身体开始变轻,往何仙姑像里飘。爷爷的魂从像里出来,他看着我,老泪纵横,却什么也做不了——他的十年到了,该走了。我看着自己的手变成瓷的,指甲变成荷花瓣的形状,耳边开始响起哼戏的调子,是我自己的声音:“仙山隔云海哟,凡人来替我哟……”
茶肆的门突然开了,进来个穿校服的小姑娘,手里拿着张泛黄的纸,是新的《八仙茶肆守则》。她看了看我(现在是何仙姑像),又看了看柜台后的“我”(穿寿衣的那个),小声问:“请问,这里招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