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相册里的夏天
周末收拾阳台,蹲在角落挪那个积灰的纸箱时,指尖突然碰到个硬邦邦的东西。纸箱是前年搬家时剩下的,外面缠了三层透明胶带,胶都老化发脆了,指甲抠上去能刮下细碎的胶粒,我跟它较了半天劲,指尖都蹭红了,最后还是找了把剪刀,“咔嚓” 一下才划开。泛黄的相册没抓稳,“咚” 一声掉在水泥地上,声音闷沉沉的,倒把我自己吓了一跳 —— 这相册看着薄,分量倒比预想中沉,许是装了太多年的回忆。
捡起来拍了拍灰,指腹蹭过封面时,能摸到布料磨出的细小毛球。封面是褪得发淡的蓝色,像被雨水泡过的天空,边缘磨得毛毛糙糙,边角还卷了点边,像奶奶用了十几年的旧毛巾 —— 这模样,倒和我脑子里那个模糊的夏天对上了,连带着指尖都好像沾了点当年的阳光味。
翻开第一页,塑料封皮里夹着张拍立得,边角卷得更明显,还沾着点若有若无的奶渍,大概是当年没放好,蹭到了冰淇淋。照片上的我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领口还沾着点油渍 —— 应该是前一天吃油条蹭的,当时没在意,现在看倒觉得傻气。嘴角挂着冰淇淋渍没擦干净,巧克力味的,黑乎乎一团,举着半化的甜筒傻呵呵地朝镜头笑,眼睛都快眯成缝了。那时候才十七岁,脸上还有没褪的婴儿肥,下巴上刚冒的胡茬子软乎乎的,自己还总偷偷摸,觉得特 “男人”。身后站着林晓,穿条浅粉色的碎花裙,裙摆上印着小小的向日葵图案,马尾辫被风吹得翘起来,发梢还沾着片狗尾草的绒毛。她手里攥着本《小王子》,书页被太阳晒得发亮,连纸缝里的纹路都看得清,我甚至能想起那本书的手感 —— 封面是软皮的,摸起来滑滑的,还带着点林晓身上的栀子花香。
一看到这张照片,我脑子里突然就冒出那个午后。中考结束的第二天,天刚亮我就被电话吵醒,林晓的声音透着股兴奋,说 “快起来,带你去看个秘密,晚了就来不及了”。我迷迷糊糊套上衣服,连牙都没刷干净,就被她拽着出了门。坐了半小时公交,车窗外的风景从楼房变成了农田,又走了段土路,鞋底沾了层黄泥巴,我还跟她抱怨 “别是骗我来抓虫子吧,我妈昨天刚给我洗的鞋”,结果下一秒,一片向日葵花田就撞进眼里 —— 黄灿灿的一大片,从坝边一直铺到远处的山脚,花盘都朝着太阳,金闪闪的,晃得人眼睛都快睁不开。风一吹,花秆轻轻晃动,“沙沙” 的声音混着向日葵的清香飘过来,还带着点泥土的潮气。
林晓蹲在花田里,裙摆被风吹得贴在腿上,她把《小王子》摊在膝盖上,手指顺着书页往下滑,翻到某一页停下,清了清嗓子念:“所有大人最初都是孩子,只是很少有人记得。” 风把她的声音吹得轻轻的,像羽毛似的飘进耳朵里,混着向日葵的香气,连空气都变得甜甜的。我当时没敢说,其实她念课文的时候,比课堂上老师讲得还好听 —— 她的声音有点软,尾音带着点南方口音的糯,念到 “孩子” 两个字时,还会轻轻顿一下,像在琢磨什么。我站在她身后,看着阳光落在她的发顶,镀上一层金边,连她垂在脸颊旁的碎发都看得清清楚楚,心里突然就慌了,赶紧移开目光,假装看远处的水库,耳朵却一直盯着她的声音,连风吹过花田的 “沙沙” 声都没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