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时光倒流的钟表铺
梅雨季节的江城总被黏糊糊的水汽裹着，青石板路缝里冒着凉气，把老巷深处“修记钟表铺”的木质招牌浸得发黑。铺主修老栓蹲在门槛上，手里捏着块掉了针的怀表，老花镜滑到鼻尖，盯着对面墙根那只打盹的橘猫——这猫昨天偷了他晾在院里的咸鱼干，今天倒敢大摇大摆晒太阳，活像个没还账的老赖。
“修师傅，您这儿能修‘慢’不？”
脆生生的声音撞开玻璃门，带进来一蓬雨星子。修老栓抬头，见个穿浅蓝连衣裙的姑娘站在柜台前，马尾辫梢还滴着水，手里攥着个粉嘟嘟的儿童电子表，表盘上的小熊贴纸卷了边，指针卡在“9:05”一动不动。
“姑娘，我修钟表，不修快慢——日子快慢那是老天爷管的，我管不着。”修老栓把怀表揣进兜里，起身时膝盖“咯吱”响了声，活像他铺子里那台老座钟的报时齿轮。
姑娘急得直跺脚，浅蓝色的裙摆扫过柜台下的工具箱，哗啦啦滚出几个铜制齿轮。“不是日子慢，是我儿子的时间慢！”她把电子表往柜台上一放，指尖都在抖，“小远昨天早上上学，手表显示9点，到学校老师说都10点了；今天更邪门，他盯着表等分针走一格，我手机都过了20分钟！您说这要是考试，他不得眼睁睁看着时间跑了？”
修老栓眯着眼打量那表，表盘里的电池盖松松垮垮，像是被孩子抠过无数次。他用镊子撬开电池盖，取出两节七号电池，凑到鼻尖闻了闻——没漏液，再用万用表量了量，电压也正常。“怪了，零件没坏，电池没毛病，怎么会慢？”他把表凑到耳边，没听见往常“滴答滴答”的轻响，倒像是有只小虫子在里面喘气，忽快忽慢。
“您就行行好，”姑娘眼圈红了，从包里掏出个布袋子，倒出一堆硬币和皱巴巴的纸币，“这是我攒的修表钱，不够我再补，小远下周要考钢琴级，他练了半年，要是因为表慢错过考试……”
修老栓看着那堆零钱，又看了看姑娘急得发红的眼角，想起自己孙子去年考奥数，也是因为自行车爆胎迟到，蹲在考场外哭了半小时。他叹了口气，把表往工具箱里一塞：“先放这儿，我今晚琢磨琢磨，明天早上来取。”
2 逆时针的童年回忆
姑娘千恩万谢地走了，玻璃门关上时，挂在门楣上的铜铃“叮铃”响了一声，修老栓忽然觉得后背有点凉——刚才姑娘站的地方，地板上没留下水渍，明明她进门时辫子还在滴水。
夜里，修老栓把铺子里的灯全打开了，白炽灯把柜台照得亮堂堂的，连墙缝里的灰尘都看得清清楚楚。他把那只儿童电子表放在放大镜下，一点点检查齿轮，忽然发现表盘内侧贴着张极小的贴纸，不是姑娘说的小熊，而是个歪歪扭扭的“慢”字，像是用铅笔写了又拓上去的。
他用针尖把贴纸挑下来，刚凑到眼前，就听见“滴答”一声轻响，表针突然开始转了，不是顺时针，是逆时针！从9:05转到8:05，再转到7:05，转得越来越快，像是要把之前慢的时间都补回来。修老栓慌了，伸手去按表冠，可指尖刚碰到表盘，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铺子里的老座钟、挂钟、怀表全响了起来，“当、当、当”的报时声混在一起，震得他耳朵发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