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朱门深锁
紫禁城的红墙在暮色中渐渐暗沉，如同凝固的血液。乌拉那拉·宜修站在长春宫前的汉白玉台阶上，望着天际最后一抹霞光被青灰色的云层吞噬。她刚满十六岁，入宫却已有三月有余。这九十多个日日夜夜，漫长如她短暂人生中的前半生。
“格格，风大了，回殿内吧。”贴身侍女绣夏轻声提醒，将一件杏子黄的斗篷披在她肩上。
宜修微微颔首，却没有立即移动。她的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琉璃瓦，投向那看不见的宫墙之外。北京城的秋日应当是天高云淡，金风送爽，可在这四四方方的宫苑里，她只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像是被囚禁在华丽的牢笼中。
“今日皇上可翻了牌子？”她轻声问，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
绣夏迟疑一瞬，低声道：“敬事房的人刚来过，皇上今日宿在养心殿，未曾召幸任何人。”
宜修唇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不知从何时起，她已学会从这些细微的宫廷日常中揣测那个掌握天下人生死的男人的心情。不翻牌子，意味着朝政繁忙，或是心情不佳。无论是何原因，对她这个新晋的贵人而言，都算不得坏事。
回到殿内，鎏金香炉里升起缕缕青烟，是她熟悉的苏合香气。长春宫不算大，但布置精致，一应陈设皆按嫔位规格。皇上对她不算宠爱，却也未曾怠慢。每隔七八日总会召她侍寝一次，平日赏赐也按时按节。后宫中人都说，乌拉那拉家的这位格格性子沉静，不得圣心，怕是难有出头之日。
“额娘今日递了牌子请安，明日一早便会进宫。”绣夏一边为她卸下头饰，一边禀报。
宜修对着菱花镜中的自己微微出神。镜中的少女眉目如画，肤光胜雪，却有一双过于沉静的眼睛。那不是十六岁少女该有的眼神，缺乏灵动与娇憨，倒像是看尽了人世沧桑。
“知道了。”她简短应答，心里却泛起涟漪。母亲入宫，必是为了那件事。
次日清晨，宜修早早梳洗妥当，端坐正殿等候。辰时刚过，内监通传乌拉那拉夫人到。只见一位身着绛紫色旗装的中年妇人在宫女簇拥下缓步而入，仪态端庄，眉目间与宜修有七分相似，却多了几分凌厉之气。
行过礼后，屏退左右，乌拉那拉夫人才仔细端详女儿，轻轻叹息：“你清减了些。”
“宫中饮食精致，只是女儿不敢贪口，怕体态臃肿，有失仪态。”宜修恭敬回答。
夫人点点头，眼中流露出满意之色：“你素来懂事，这点我很放心。”她顿了顿，声音压低几分，“昨日你父亲接到消息，下月选秀，你妹妹纯元也在名单之列。”
尽管早有预料，亲耳听到这个消息，宜修的心还是猛地一沉。她垂下眼帘，长睫在面颊上投下两道阴影，掩饰着内心的波澜。
“纯元刚满十五，性子活泼烂漫，不知宫中险恶。”夫人继续道，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忧虑，“你入宫这些时日，应当已熟悉宫中规矩人事。若纯元入选，你们姐妹相互扶持，乌拉那拉家的荣耀就指望你们了。”
宜修抬起头，面上是得体的微笑：“母亲放心，女儿自当尽心竭力，照顾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