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请求面圣，这一次，他的神情比以往更加沉静，也更加决绝。李慕白本不欲见，但高力低声回禀：“陆大人说，此次若不能使陛下信服，他愿自请罢官，永不入朝。”
李慕白心中一动，某种莫名的预感让他烦躁不已，最终还是冷着脸宣了他进来。
陆执安步入殿内，手中捧着一个锦盒。他行礼之后，并未多言，直接打开了锦盒。里面并非什么奇珍异宝，而是一件烧制精美的白瓷玉壶春瓶，釉色温润，造型优雅。
“陛下请看此物。”陆执安将瓷瓶取出，双手呈上。
李慕白扫了一眼，不耐道：“一件瓷器，有何稀奇？”
“此瓶，乃官窑记录，于去岁腊月十八日入窑烧制，按常理，需历时三月，于今岁三月十八日方能出窑呈送。今日，正是三月十八。”陆执安的声音平稳无波，却字字清晰，“陛下请看这瓶身釉色，光泽内蕴，触手却仍带一丝极细微的、未曾散尽的潮意；再看这底足胎骨，火气未退，色泽新鲜。这分明是……三日之内，方出窑炉的新瓷！”
李慕白的目光，猛地钉在了那件瓷瓶上。
他不是不懂鉴赏之人。经陆执安一点破，他立刻看出了端倪。那釉光，那胎色，确实带着新出炉瓷器特有的“生”气，与那些摆放日久、光泽沉静的旧物截然不同！
官窑的记录不会错，今日的日期也不会错。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件瓷器在官窑中经历了正常的三个月烧造流程，但它在“路上”所经历的时间，或者说，它从出窑到呈送到他面前的这段时间，在外界是正常的三个月，而在他所处的芙蓉殿附近，可能……仅仅过去了三日！甚至更短！
时间的差异，第一次以如此具体、如此无法辩驳的形式，赤裸裸地呈现在他的面前。这不是秋风，不是落叶，不是池鱼，这是一件冰冷的、坚硬的、记录了真实时间流逝的物证！
李慕白死死地盯着那瓷瓶，仿佛要将其看穿。他的脸色由最初的疑惑，转为惊愕，继而变得铁青。他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陆执安的话语，云裳的忧虑，老花匠的惊恐，池鱼的诡异……所有碎片在这一刻轰然汇聚，拼凑出一个他无法再否认的、可怕的真相。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帝王的骄傲与对真相的恐惧，在他心中激烈交战。
陆执安跪在地上，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他知道，这无声的证词，比任何慷慨激昂的谏言，都更有力量。
---
4 裂痕
第14集：裂痕
那件瓷瓶带来的冲击，如同在李慕白心中投下了一块巨石，余波久久未能平息。他变得有些恍惚，在处理政务时也时常走神，眼前总会浮现那件新瓷冰冷的光泽。
然而，芙蓉帐的魔力依旧强大。那暖香，那柔情，那可以让他忘却一切烦恼的温存，如同蚀骨的毒药，让他明知有毒，却难以戒断。他试图用更加密集的欢宴和更加刻意的亲密，来麻痹自己，来对抗那日益清晰的不安。
就在他命令乐师奏响新曲，与云裳在殿内耳鬓厮磨之时，殿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高力刻意压低、却难掩焦急的通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