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的雨总是带着一股黏腻的阴冷,渗进骨髓里。苏晚站在佳士得拍卖行的走廊尽头,望着窗外被水汽模糊的泰晤士河,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羊绒披肩下冰冷的臂膀。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那幅画。
那幅即将在一个小时后开拍的中国古画,《雪夜孤舟图》。
画者佚名,只有角落一枚模糊的朱文印:“孤舟客”。年代断为明末清初,笔意萧索孤绝,一叶扁舟泊于墨色晕染的寒江之上,舟中一点孤灯,映着漫天惨淡的雪影。论市场价值,它并非今晚最耀眼的明星,甚至有些冷门。
但苏晚的心脏却为它擂鼓。
她是苏富比亚洲艺术部最年轻的资深专家,经手古画无数,早已练就一副铁石心肠。可面对这幅画,她所有的专业冷静都土崩瓦解。从那画卷展开的第一眼,一种近乎窒息的熟悉感就攫住了她——那孤舟的倾斜角度,那雪片的笔触,那墨色里透出的无边寂寥……
像是在灵魂深处见过千万遍。
“Su,原来你在这里。”同事David找过来,递给她一杯香槟,“准备开始了。你看起脸色不太好,为那幅《孤舟》紧张?放心,估价不高,应该没什么人跟你争。”
苏晚接过酒杯,抿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没能压下心头躁动。“没什么,可能有点累。”
她回到拍卖厅,在靠后的位置坐下。灯光暗下,拍卖师走上台,槌声响起,一件件珍品轮番登场,气氛逐渐升温。
直到《雪夜孤舟图》被缓缓展示出来。
“Lot 119, Anonymous, 'Lone Boat on a Snowy Night', Ming/Qing Dynasty...”拍卖师的声音变得平板,显然对这件拍品兴趣不大。起拍价,八万英镑。
场内反应寥寥。零星有几个报价,缓慢地攀升到十万。
苏晚举起了号牌。 “十一万,谢谢这位女士。” 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从侧后方响起:“十五万。” 苏晚微微蹙眉,再次举牌。 “十六万。” “二十万。”那个男声毫不犹豫,一下子将价格抬了上去。
场内起了些许骚动。一幅佚名古画,这个价格已经有些离谱了。拍卖师来了精神。
苏晚吸了口气,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她不喜欢这种关注,但这幅画……她不能放手。 “二十五万。” “三十万。”那个声音依旧平稳,带着志在必得的从容。
苏晚的心沉了下去。她预支的权限和积蓄,极限就在三十五万左右。她最后一次举牌,声音有些发干:“三十五万。”
拍卖师期待地看向后方。
短暂的沉默。 “四十万。”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斩断了所有悬念。
槌声落下。“Sold! To the gentleman at the back for £400,000!”
灯光亮起。苏晚僵硬地坐在原地,失败的苦涩和一种莫名的失落感交织在一起。她下意识地回头,想看看那个夺走了画的人。
人群正在散场,一个高大的身影站起身,正与拍卖行经理低声交谈。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侧脸轮廓冷硬,眉宇间带着久居上位的疏离感。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他转过头,视线精准地捕捉到她。
那是一双极其深邃的眼睛,像《孤舟图》里那片化不开的浓墨寒江。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没有任何情绪,微微颔首,随即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