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凌乱地塞着几本旧杂志。最上面一本,是《瑜伽境界》。封面被揉搓过,隐约可见一个双手合十、沉浸在柔和晨光中的女性背影,姿态宁静而超脱。
鬼使神差地,赵剑伸出手,将那本杂志抽了出来。纸张带着被遗弃的冰冷和灰尘气息。他下意识地翻开。内页大多是一些体式讲解和心灵鸡汤般的文字。直到翻到中间某页,一张大幅的风景插图毫无预兆地撞入眼帘。
巍峨的雪山,覆盖着亘古不化的积雪,在纯净得刺眼的蓝天下,闪耀着冰冷而神圣的光芒。山势陡峭,线条凌厉,直插云霄。照片的取景极为宏大,让人几乎能感受到那片纯净荒原上凛冽的风和高原稀薄空气带来的窒息感。
照片右下角,一行小小的、印刷体的作者署名,却像一根烧红的针,猛地刺进赵剑的瞳孔:
何小丽 。
赵剑的呼吸瞬间停滞了。他死死盯着那三个字,目光又猛地移回那幅气势磅礴的雪山图。远在天边的雪峰,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寒意。照片拍摄的角度……隐隐透出某种置身其间的危险感。
手指无意识地收紧,粗糙的杂志内页在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实质的箭矢,狠狠钉向隔壁那扇紧闭的、无声无息的铁门。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搏动,一声一声,撞击着肋骨。那道暗红扭曲的伤疤,与这雪山凛冽的棱角,在他脑中无声地咬合、印证……寒意,比雪山的风更甚,悄然沿着脊椎爬升。
杂志冰冷的触感还留在指尖,雪山冷硬的光芒烙在眼底。赵剑站在自己寂静的客厅中央,手里攥着那本《瑜伽境界》,像一个握住了唯一线索的迷途者。城市地图在他脑中铺开,无数细小的光点代表着那些散布各处的瑜伽馆、工作室、健身中心。他需要找到她,必须找到她。不是为了那个雨夜朦胧的尴尬,不是为了那道撕裂完美的伤疤,甚至不是为了那消失的硬币。他被一种更原始、更汹涌的东西驱动着——那幅巨大的雪山照片带来的冲击,那道伤疤与署名粗暴的关联,以及那扇紧闭门扉后的巨大未知,像一个不断扩张、即将吞噬一切的漩涡。
他抓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搜索框输入“瑜伽馆”、“静修中心”、“冥想空间”……无数结果跳出,地址如星罗棋布。没有犹豫,他抓起外套冲出门。初冬的冷风灌进领口,激得他一颤,脚步却更快了。
第一家,坐落在商业街顶层。巨大的落地玻璃窗,里面氤氲着暖光,穿着紧身瑜伽服的男女姿态舒展。前台妆容精致,翻看着登记簿,声音甜美却公式化:“何小丽老师?抱歉呢先生,我们没有这位老师。”
第二家,隐藏在老式居民楼改造的空间里,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藏香。木质地板踩上去吱呀作响。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盘坐在蒲团上,听完他的询问,缓缓摇头,目光沉静悠远:“缘起缘灭,施主不必执着名相。”
第三家、第四家……他穿梭在高楼与陋巷之间。有的地方充斥着热情推销的课程顾问,有的地方只有一片寂静和冷漠的拒绝。每一次推开门,满怀希望迎上对方的目光,心脏高高悬起,又在对方摇头的瞬间重重坠地。日光流转,从刺眼的正午滑向西斜。双腿沉重,喉咙干渴得像是塞满了砂纸。那座雪山仿佛越来越高远,那道伤疤在臆想中愈发狰狞。焦灼和一种被世界隔绝的孤独感,像藤蔓缠绕着心脏,勒得越来越紧。地图上的光点被一个个粗暴地抹去,希望如同指间沙,飞速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