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几个瞬间,我几乎要忘了自己曾是华贵妃。
直到那天。
那日午后,阳光正好,我们几个姊妹正在外祖母院里的暖阁说笑,忽听得前头传来动静,说是来了贵客,连外祖父和舅舅们都亲自去迎了。
表姐好奇心重,拉着我们悄悄溜到连接前厅的穿堂,躲在厚厚的锦帘后面,怂恿我们偷看一眼。
“听说来的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呢!”她压低声音,眼睛亮晶晶的。
我本无意凑这种热闹,却被她们半推半就地挤到了帘子边。
缝隙里,能看到前厅影影绰绰的人影,听到外祖父恭敬的说话声。
然后,那人微微侧身,露出了半张脸。
只一眼。
我浑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沈皓勋!
那张脸,比我记忆中更添了几分青年的棱角,眉眼间的沉郁和威严也更重了。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穿着常服,那股属于上位者的、不容错辨的气息,依旧扑面而来。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向后一缩,撞到了身后的表妹也顾不得,转身就用尽全身力气,跌跌撞撞地往穿堂另一端跑。
后来听说,我们偷看还是被发现了。
沈皓勋似乎只是瞥见了帘子后晃动的人影,并未深究,但外祖父还是为此大发雷霆,将表姐她们狠狠训斥了一顿,说她们不知礼数,冲撞贵客。
训斥到最后,外祖父还特意提了一句:“你们看看静姝!多稳重懂事!就知道胡闹!”
表姐妹们挨了训,蔫头耷脑地来找我诉苦,言语间倒没有埋怨,反而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嬉笑。
我勉强扯出个笑容应付过去,心里却沉甸甸的。
因着沈皓勋的出现,接下来的几天,我借口身子又有些不爽利,几乎足不出户,只在自己的一方小院里待着。
表面上是在静养,实则心绪难平。
他怎么会来这里?
外祖家虽是清流,但在朝中并非权势煊赫之家,何以劳动他微服前来?
表姐妹们耐不住寂寞,还是会跑来陪我说话,叽叽喳喳间,不免又提起了那位“了不得的贵客”。
“那位爷听说年纪轻轻,手段可厉害着呢!”
“登基没多久,就把宫里好些老太监都给……咔嚓了!”表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压低声音,“秘密处死的,说是查出了什么大罪。”
“还不止呢,登基后就一直派人全国各地找人,也不知道在找什么宝贝,还是找什么人……”
“京城里好多人家都想把女儿送进宫,可他一个都看不上,那些老大臣劝他立后选妃,都被他斥责回去了,说他自有主张。”
“真是个怪人……”
我坐在窗边,安静地听着,手里无意识地捻着一片枯叶。
处死内侍……是处理那些可能知晓当年毒酒真相的人吗?
他在灭口?
全国找人……他在找谁?
难道……
沈皓勋,你……究竟在想什么?
这重活一世的路,似乎比我想象的,还要错综复杂。
我的心被沈皓勋这个名字搅得翻江倒海。
“静姝?”
一声轻柔的呼唤。
我猛地回神,对上大表姐林婉茹关切的目光。
她站在院门口,一身藕荷色衣裙,衬得她温婉娴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