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捂住嘴，整个人从椅子上弹起，踉跄着扑向阅览室门口那个老旧、布满可疑水渍和积垢的洗手间。
冰凉的、带着铁锈味的水龙头哗啦啦地冲刷着洗手池陈年的黄渍。苏晚星弯着腰，对着池底反复干呕，生理性的泪水混合着胃酸的灼热感滚烫地流过脸颊。
她用尽全身力气去按压痉挛的胃部，直到里面空空如也，只剩下一阵阵钻心的冰凉绞痛还在顽固地抽搐着。
模糊的视线里，瓷砖地面污浊水渍的反光中，映照着她此刻的狼狈：湿透贴在额角的乱发，眼里布满因疲劳和巨大冲击而炸裂的血丝。
那倒影的边缘，晃过来两个熟悉的身影——顾曼柔和李薇薇。
顾曼柔步履从容地走到隔壁的洗手台前，拧开另一个水龙头，冲洗着她那双白皙、做过精致法式美甲的手。
镜子里映出她无懈可击的妆容，眼角眉梢挂着春风得意的余韵，对比苏晚星的狼狈，如同隔着天堂与地狱。
李薇薇靠在门框上，声音甜腻得像融化的糖：“曼曼姐，校刊记者下午要来采访，采访提纲发过来了，要不要重点提一下你在尼斯看过那个叫……什么……光影大师布列塔尼的展？感觉跟你《月光奏鸣》理念超契合的！”
顾曼柔的视线透过镜子，精准地捕捉到角落里狼狈弯腰喘息的苏晚星。那目光像手术刀，冰冷、锐利，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审视和……厌倦？水流声停了。
她抽出纸巾，慢条斯理地一根根擦拭着纤长的手指，每一个动作都优雅得像在台上表演。
“尼斯？”顾曼柔的声音带着冰镇后的清脆，毫无起伏，“提那种东西干嘛。真正的灵感，”她顿了顿，红唇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目光依旧钉在镜中苏晚星僵硬的脊背上，“是发现某些东西……隐藏的美。就像一颗蒙尘的珍珠。”
纸巾被轻飘飘地丢进废纸篓，动作轻蔑如同丢弃一张无用的废稿。
“把别人视而不见的微光，擦亮，冠以新生的名义，让它站到聚光灯下……”顾曼柔转过身，昂贵的香水味带起一阵微妙的、无形的风，她微笑着，目光掠过苏晚星苍白的脸，“你觉得，这不比原创更有趣吗？”
说完，她踩着轻快的高跟鞋，与李薇薇一起扬长而去。高跟鞋“嗒嗒嗒”的声音敲打着空旷的瓷砖地面，每一步都像踩在苏晚星已然遍布裂痕的心脏上。
走廊窗外的天光有些刺眼。
苏晚星撑着冰凉湿滑的洗手池边缘，指甲深深抠进瓷砖缝的陈年积垢里。那股熟悉的呕吐感再次涌上，喉咙干涩发紧。这一次，连胃酸都已经吐无可吐。
她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镜子里那个狼狈不堪的人。镜中人嘴唇抿得死白，脸颊凹陷。那双被泪水、呕吐折磨得通红浑浊的眼睛深处，某种沉积已久的死寂之物轰然崩塌。
不再是委屈、迷茫或者惊惧的雾气，而是赤裸的、淬了毒的、带着血腥味的寒芒，从废墟中破土而出。
目光如冰冷的钻头，锐利，阴鸷，淬火的钢铁般坚硬，死死钉在镜面上——钉在那个名为顾曼柔的影像消失的地方。
窗外，天色不知何时已彻底阴沉下来，厚重的铅灰色云层压得极低，狂风卷起地上的枯叶，仿佛世界即将倾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