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念一些网上找的、经过筛选的舒缓句子,或者讲一些没什么情节、重在描绘平静画面的小故事。比如雨滴落在树叶上的声音,风吹过麦田的弧度,壁炉里木柴燃烧的噼啪轻响。
语速很慢,留白很多。配合着背景音乐。
偶尔,我会停下来十几秒,只让背景音流淌。
耳机里传来一点细微的电流声,然后是公屏上一行小字飘过:“有点感觉了……刚才差点睡着。”
有人回应了!
我精神一振,但没有急着互动,只是用更轻柔的气声回应:“能帮到您放松就好。闭上眼睛,想象我们正漂浮在平静的海面上……”
时间一点点过去。听众来来去去,固定在房间的大概有十来个。打赏区偶尔会亮起一个最便宜的“小鱼干”礼物特效。
结束时,那个管理员私聊我:“效果超出预期。你很会抓节奏。明晚同一时间,正式上岗。时薪30,打赏你拿七成。账号绑定好。”
三十块一小时。七成打赏分成。
钱不多,尤其在这个光怪陆离的圈子里,简直像灰尘。但对我来说,是实实在在的、脱离“对照组”剧本的第一步。这钱干净,是我靠自己的声音和节奏感挣来的,不是靠出丑。
“谢谢。”我回复。
“好好干。这行也卷,声音好听的一大把,关键看谁更让人放松。”管理员回了一句。
卷?我钟卷卷怕卷?
放下破手机,心里踏实了点。至少,下个月的饭钱,有着落了。不用再每天看着林跳跳的精致沙拉眼馋,然后啃自己的水煮白菜。
接下来几天,白天在公司安排的形体课、声乐课(基本是放羊)上耗时间,晚上就准时出现在“深海树洞”。我白天有空就听各种优秀助眠主播的录音,琢磨他们的语调、停顿、背景音搭配。晚上自己实践调整。
效果在慢慢显现。
房间里的固定听众多了一些,二十来个。打赏也多了一点点,偶尔会出现价值几十块的“小贝壳”、“漂流瓶”。虽然离“红”还差十万八千里,但每次看到有人留言说“谢谢小卷,终于睡着了”、“压力大,听着好多了”,心里那点小小的成就感,比穿书前加班拿奖金还实在。
这微弱的改变,像黑暗里自己点燃的一根火柴。
但我知道,真正的风暴还没来。
很快,公司安排的“乡村土味大舞台”通告日期到了。
经纪人王姐把我叫到她那间不大的办公室,空气里飘着劣质香水的味道。她丢给我一个塑料袋。
“喏,演出服。明天下午三点,城郊‘欢乐农家乐’,别迟到。”她眼皮都没抬,对着小镜子补口红,“机灵点,知道该怎么做吧?放开了演!越‘投入’越好!观众反应越激烈,话题度越高。懂?”
我打开塑料袋。里面是一套廉价的、亮片闪闪的紧身短裙,布料薄得像纸,颜色艳俗刺眼。还有一双同样亮闪闪的、鞋跟细得快断掉的劣质高跟鞋。
书里,我就是穿着这身,在台上紧张得手脚僵硬,唱歌跑调破音,被台下喝倒彩的村民扔菜叶子,然后摔了一跤,高跟鞋断了,裙子也撕了个大口子,狼狈不堪的视频传遍全网。
我捏着那粗糙的布料,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