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旧没有看我,只是低着头,像确认什么似的,极小口地、珍惜地吃完了最后一颗桑葚。
蝉鸣声仿佛忽然远去。
世界静得只剩下她细微的、小心翼翼的咀嚼声。
在我怀里。
3
接连几天,我揣着省下的食物跑到老地方,那棵大槐树下空荡荡的。
第一天,我以为她只是迟到了。
第二天,我绕着孤儿院的灰墙走了好几圈,也没看见那个瘦小的身影。
第三天,第四天……铁门紧闭,院里偶尔传来其他孩子的打闹声,却唯独没有她。
一种冰冷的恐慌抓住了我,我问奶奶,孤儿院的孩子要是遭遇什么不测会有人管吗?
奶奶叹口气,摇着头说:
“那地方,孩子少一个多一个,谁说得清呢?多半是……”
她没说完,但我听懂了。
我饭也吃不下,夜里躺在床上,总觉得听见细细的猫一样的哭声。
直到那个午后。
知了叫得人心烦意乱,我坐在自家院门的门槛上发呆,忽然听见后院堆放柴火的角落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
以为是野猫来偷吃晾着的鱼干,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然后,我看见了她。
她比前几天更脏、更瘦了,几乎成了一根裹着破布和污泥的棍子。
头发板结在一起,粘着草屑和说不清的污垢,小小的脸上几乎只剩下一双眼睛。
几只苍蝇嗡嗡地围着她打转。
她正费力地翻动着几个旧麻袋,似乎在找什么能吃的东西。
“喂!”我小声叫了一下,怕吓到她。
她猛地回头,看到是我,那双几乎熄灭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一种极度明亮的光彩。
她忘了害怕,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朝我爬过来几步,然后像是想起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急急忙忙地在身上那几个破烂的口袋里翻找。
她掏出了什么东西,献宝一样,高高地举到我面前。
那是一个用透明塑料袋装着的、小小的豆沙面包。
塑料袋子被擦得相对干净,但面包本身已经有些干瘪发硬,边缘甚至能看到一点点不易察觉的霉点
——它显然已经过期了,不知被她藏了多久,又或者是从哪个更幸运的垃圾堆里翻捡到的“珍宝”。
她举着它,喉咙里发出急促而微弱的“嗬嗬”声,努力地想把它塞进我手里。
给我?这是她身上最好的东西了。
我的鼻子猛地一酸,眼眶热得厉害。
我没有立刻去接那个过期的面包,而是看着她。
苍蝇还在她身边嗡嗡地飞,她身上的酸臭味一阵阵飘过来。
大人们都去邻家帮忙了,院子里静悄悄的。
我深吸一口气,终于接过了那个面包,很郑重地说:
“谢谢。”
她笑得眼睛弯了起来,露出一点点白牙。
然后,我拉住了她黑乎乎的手腕。
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但没挣脱。
我看着她,指了指屋里,用尽量轻柔的声音说:
“来,跟我来。”
她犹豫着,但还是被我轻轻拉进了屋。
我把她带进浴室。那是个老式的房间,水泥地,墙上挂着一个小小的喷头。
她茫然地站着,不知所措。
我拧开了水龙头。
清凉的水“哗”地一声从喷头里洒下来,溅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