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单膝压在她身侧,一只手仍如铁钳般箍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慢条斯理地,从枕下抽出了那柄泛着幽蓝暗光的匕首。
“啧。”他拿起匕首,在跳动的烛光下端详,冰刃般的目光扫过那诡异的蓝色,又落回她瞬间惨白的脸上,“雍国的公主,嫁妆倒是别致。”
恐惧和失败的绝望只持续了一瞬,便被更汹涌的恨意覆盖。她咬紧牙关,舌尖尝到腥甜的味道,狠狠瞪视着他,所有伪装剥落殆尽,只剩下赤裸裸的、淬毒般的仇恨。
黎铮脸上的那点戏谑淡去了。他俯下身,冰冷的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廓,声音低沉得可怕:“本将军倒是好奇,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让公主甘冒奇险,在新婚夜就行此大礼?嗯?”
他的气息喷在耳侧,带着酒意和一种冰冷的杀机。握着匕首的手抬起,用那冰冷的刃面,轻轻拍打着她的脸颊。幽蓝的毒光映在她骤然收缩的瞳孔里。
“说。”
就在那刃面即将下移,抵住她咽喉的前一瞬——
黎铮的身体猛地一震!
所有动作瞬间停滞。他脸上的凌厉和冰冷如同面具般碎裂,被一种极致的、无法理解的痛苦取代。闷哼一声,他扣住她手腕的力道骤然松懈,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旁歪倒,另一只手死死按住自己的左胸心口,额角青筋暴起,大颗的冷汗几乎是立刻从鬓角渗出。
红烛的光在他骤然失血的脸上跳动,俊美面容扭曲得骇人。
她猝不及防获得自由,惊喘着猛地向后缩去,撞在床柱上。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碎胸骨。发生了什么?
未等她理清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股完全陌生的、撕心裂肺的剧痛,毫无预兆地在她心口炸开!
“呃啊——!”
她痛得蜷缩起来,手指同样死死揪住自己胸前的衣襟。那痛楚如此真实,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掏进了她的胸腔,捏爆了她的心脏,又像是被浸透冰水的钢丝一圈圈缠绕、勒紧,痛得她眼前发黑,几乎窒息。
这痛……这痛感……
她猛地抬头。
视线穿过摇曳的烛光,撞进另一双同样充满极致痛苦和惊骇的眸子里。
黎铮也正看着她,按着心口,汗如雨下,那双向来深不见底、只有杀伐决断的眼眸,此刻掀起了滔天巨浪,全是无法置信的茫然和震惊。
四目相对。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婚房内只剩下烛芯噼啪的轻爆,和两人粗重压抑的、因剧痛而紊乱的喘息。
然后,某种超出认知、无法形容的诡异感觉席卷而来。
不是眩晕,不是昏迷。是抽离。是翻滚。是天地倒悬,魂魄被硬生生从躯壳里剥离、撕碎、然后蛮横地塞进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容器之中!
剧痛潮水般退去,留下一种虚脱般的空茫。
她(他)艰难地动了动手指。
触感不对。
视野不对。
身体的重量、骨骼的伸展、筋肉的绷紧程度……全都不对!
她(他)低下头,看到一双骨节分明、布满薄茧、属于男性的、宽大的手正撑在红色的锦被上。玄色的金蟒袍袖……是黎铮的喜服。
她(他)猛地抬手摸向自己的脸。触手是棱角分明的下颌,挺直的鼻梁,微薄而冰冷的嘴唇……还有一道极浅的旧疤,横在眉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