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冷气开得足，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昂贵香水、皮质家具和陈年纸张的奇特味道。巨大的椭圆形红木桌光可鉴人，倒映着天花板上层层叠叠的水晶吊灯，灯光被刻意调暗了几分，只照亮桌面中央的区域，更衬得围坐的人影模糊，心思难测。
陈家的家族律师，姓秦，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边眼镜，用一种平板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宣读着那份牵动了陈家上下三代人心弦的遗嘱。冗长的法律条款像催眠曲，但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所有人的呼吸都放得很轻，视线或直视、或游移，却都紧紧系在律师那张开合的双唇上。
“……综上，依据陈老先生生前最终意愿，其名下所有股权、不动产、金融资产及其他一切权益，总估值约合一千二百亿，其最终归属权，将取决于一项条件。”秦律师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全场，在几张年轻的面孔上略有停留，那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每个人心底的盘算。
“条件如下：在陈老先生逝世之日起算，至遗产分割法律程序正式启动之日止，诸位直系孙辈中，最后一位完成法律意义上婚姻登记者，为唯一法定继承人。若有多位同时满足‘最后结婚’条件，则以其婚姻登记具体时刻为准，精确到秒。”
死寂。
连原本细微的呼吸声都停滞了一瞬。
尽管这个消息早已在小范围内流传，甚至成了圈子里半公开的秘密，但此刻被律师用如此正式、不容置疑、甚至精确到秒的口吻宣读出来，依然像一块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底下暗流瞬间汹涌。几个年轻的面孔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我，林晚，就坐在这群“孙辈”之中。位置不偏不倚，不前不后。手指轻轻交叠，放在膝上，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没有涂任何颜色。我能感觉到身旁投来的各种目光，探究的，忌惮的，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我微微侧头，迎上那些视线，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点羞涩和不安的微笑，像任何一个骤然被卷入巨额遗产争夺漩涡的、有点无措的年轻女子可能做出的反应。我的指尖，在无人看见的桌下，轻轻划过掌心，那里，有一道早已愈合、几乎看不见的浅疤。
然后，我的目光越过几个人，落在了陈炜身上。
他坐在斜对面，穿着一身骚包的亮紫色西装，衬衫领口随意地敞开着，露出小半截精致的锁骨链。他似乎对遗嘱内容毫不关心，正低头划着手机屏幕，嘴角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偶尔还因为屏幕上的内容而轻轻耸动肩膀。他身边紧挨着一个最近小有名气的模特，女孩穿着性感，几乎半个身子都靠在他身上，陈炜的一只手，正旁若无人地在她大腿上轻轻摩挲。他的姿态，是一种近乎挑衅的松弛。
纨绔，浪荡，草包——这是陈炜精心为自己打造的人设，也是圈内人对他的普遍评价。一个完美的，似乎只知吃喝玩乐、对家族事业毫无兴趣的继承人候选人。但我知道，这副皮囊之下，藏着怎样的冷漠和残忍。
遗嘱宣读完毕，会议室里响起一阵压抑的骚动和窃窃私语。有人面露喜色，有人眉头紧锁，有人眼神阴鸷。陈炜终于抬起头，打了个夸张的哈欠，揽着女伴站起身，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恰好与我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