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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明,残夜将尽。
猫龙山下,昔日的山村已大半被泥石掩埋,侥幸逃出的村民在泥泞中哭嚎、搜寻,空气中弥漫着绝望与泥土的腥气。然而,在山坳之上,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已将那户好心收留灾民的人家烧得只剩断壁残垣,焦黑的木梁冒着缕缕青烟,如同大地上一块丑陋的伤疤。
救人的男人们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返回,他们从山下救回了旺财一家,满心以为家人已在山坳上的宅院里安然无恙。然而,迎接他们的不是温暖的粥汤和亲人的笑脸,而是仍在闷烧的废墟和冲天的焦糊味。
“爹!娘子!孩儿!” “大嫂!雪儿!” ……
悲怆的呼喊声划破黎明,男人们发疯似的扑向废墟,用双手疯狂地刨挖着滚烫的灰烬和木炭。触目所及,皆是焦黑难辨的残骸,那曾经充满生机的堂厅、厨房,如今已成修罗场,十九具妇孺的遗体与房屋的骨架熔为一体,其状惨不忍睹。
“是谁?!这到底是谁干的?!”一名汉子跪倒在地,捶胸顿足,发出野兽般的哀嚎。他们很快发现了不寻常之处——并非所有尸体都是烧死的。一些残肢上,分明有着利刃劈砍的可怕伤口!而在这场暴雨后的火灾现场,竟散落着几片未被完全烧毁的、编织精巧的蓑衣碎片,以及一个深深印在泥地里的、带血的奇特脚印——那靴底纹路,绝非寻常山民所有。
“是那些人!昨晚那些黑衣人!”有人想起了暴雨中隐约看到的那些不速之客。 “胡奎!是县令胡奎!”一位幸存的老者想起老爷子临死前的怒吼,目眦欲裂,“老爷子喊了胡奎的名字!定是那狗官派人灭口!”
仇恨的种子,瞬间在幸存的男人们心中疯狂滋生。他们想起老爷子生前因不满县令胡奎贪墨救灾粮款、强征民夫,曾带头要去州府告状,定是因此招来杀身之祸!甚至这场“意外”的山体滑坡,此刻想来也充满了疑点。
就在人间悲愤冲天之时,无人察觉,在那片仍有余温的灰烬之上,一缕极其微弱、几乎透明的青烟,并未随风散去,反而在废墟上空缓缓萦绕、凝聚。
那是陈雪的残魂。
极度的恐惧、撕心裂肺的痛苦、以及眼睁睁目睹亲友惨死的滔天冤屈,在他生命最后一刻达到了顶点。十一岁少女纯净却强烈的“望生之心”与“沉冤未雪之志”,竟违背了常理,让她的一缕魂魄未能归于天地,也未入轮回,而是被牢牢钉在了这惨案发生之地。
她的意识混沌不清,如同风中残烛。她能感受到父亲和亲人们的悲恸,能感受到幸存者们滔天的恨意,更能感受到远方县衙深处,那个下令者冰冷的恶意和一丝得意。
她的“存在”开始发生变化。山间的风,似乎成了她的触须;飘散的雨雾,成了她的感知。她无形无质,却又能模糊地“看”到、“听”到方圆数里内的动静。她“看”到幸存者们暗中串联,发誓要报仇,却苦于没有证据;“听”到县衙的差役在乡里横行,警告众人不得妄议此事,将灭门惨案定性为“天灾引发火灾所致”。
愤怒和不甘,成了她魂魄唯一的食粮。
她开始本能地汲取着这片土地上的负面情绪:灾民的哀怨、幸存者的仇恨、官吏的欺压、以及这世间所有针对贪官污吏的不平之气。她的感知范围在缓慢扩大,她的意识从混沌逐渐变得清晰——清晰得只剩下一个念头:复仇! 清算那些草菅人命的恶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