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颜的笔尖悬在素白的画卷上,凝滞不动。殿内云霭缭绕,沉香木案几上散落着无数完成或未完成的画作,有的流光溢彩,有的黯然失色。
她是九天之上最负盛名的画仙,一笔能定山河色,一墨可染四季春。可她已有三百年未曾真正画过什么了。
仙侍们轻手轻脚地更换熏香,生怕惊扰了她的沉思。
她们都知道,若颜仙君近来心情不佳,就连王母宴请都推辞不去。天界众仙私下议论,说画仙若颜怕是遇到了“灵思之竭”,那可是画仙一脉最可怕的劫数。
寂寞。
无边际的寂寞如潮水淹没了她。
这种寂寞不是无人相伴的空虚,而是与天地同寿、看尽沧桑后的倦怠。
她见过星河诞生,目睹过沧海桑田,描绘过万物生长,却越来越不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画笔下的世界再美,也填补不了内心的空洞。
若颜起身,长长的裙裾拂过白玉地面,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她走到殿外,凭栏远眺。云海在脚下翻涌,远处仙宫楼阁若隐若现,偶尔有几只仙鹤飞过,留下清越的鸣叫。
这一切她都看了千万年,熟悉得如同自己的掌纹,也乏味得如同重复了千万次的梦。
“仙君,月老遣人送来请柬,邀您参加三日后的‘姻缘盛会’。”仙侍手捧金帖,轻声禀报。
若颜挥了挥手,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无:“回了吧,就说我闭关作画,不便前往。”
仙侍退下后,若颜回到殿中,目光落在案几旁那只无墨的笔上。
这笔乃天地灵气所化,无需蘸墨,便能随她心意绘出万物。她伸手拿起笔,指尖抚过温润的笔杆,忽然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闪过——既然万物皆可入画,为何不能画一个能懂她的人?
这个想法让若颜的心久违地悸动起来。
她铺开一卷素白的画纱,这画纱非同寻常,乃是用朝霞为经,月光为纬织就,薄如蝉翼却坚韧无比,可承载神魂。
若颜闭目凝神,将千年寂寞、万般渴望尽数灌注笔端。
笔尖落下,却不是着墨,而是引动了天地间的灵气。她先勾勒轮廓,每一笔都极尽心血;再描摹细节,每一划都倾注神魂。她画眉如远山含黛,目若星辰璀璨,鼻似玉峰挺拔,唇像樱花初绽。
她画身形挺拔如松,气质清雅如竹。
七日七夜,若颜不眠不休,全神贯注于此画。仙侍们轮流守候在外,只见殿内霞光流转,灵气汇聚成漩涡,皆惊叹不已。
第八日黎明,当第一缕晨曦穿透云层,整幅画突然迸发出耀眼的光芒,画中人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若颜屏息等待着。
那双她亲手描绘的眼睛缓缓睁开,澄澈如泉,明亮如星,倒映出她略显疲惫的面容。画中人的唇角微微上扬,以一种她从未听过却莫名熟悉的温和嗓音呼唤:
“若颜。”
那一刻,若颜感觉千年来冻结的心湖忽然裂开了一道缝隙,有暖流涌出。
她笑了,那是自天地初开以来,她第一次真心实意的笑容。
“你叫符颜,”她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意为符颜,你将永远陪伴在我身边。”
符颜从画中走出,身形由虚化实,衣袂飘飘,真如天地灵气所生,与日月同辉。他环顾四周,眼神纯净而好奇,仿佛初生的婴儿第一次看见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