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说话。
盘腿坐下,把葫芦琴放在腿上。
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
这是我找铁匠磨的,就跟吉他的滑棒一样。
我把瓷瓶套在左手小指上。
手指轻轻搭在琴弦上,缓缓滑动。
“呜——嗯——”
一声悠长又哀怨的滑音,从葫芦琴里飘了出来。
整个园子的喧嚣,瞬间安静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声音,他们没听过。
它不激烈,也不狂野。
它像是一声叹息,从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嘴里吐出来。
带着烟草味,带着尘土味,带着无法言说的疲惫和悲凉。
我没看他们。
我低着头,看着手里的琴。
脑子里想的,不是什么秋天落叶。
是上辈子,我跑完一天外卖,坐在深夜的马路牙子上,抽着五块钱一包的烟,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
那种孤独,那种茫然。
那种不知道明天在哪的绝望。
那才是真正的悲。
我的右手,开始拨动琴弦。
一个简单的,重复的,布鲁斯音阶。
没有复杂的技巧,没有华丽的辞藻。
就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像是在讲一个故事。
一个关于失去,关于痛苦,关于无可奈何的故事。
然后,我开口唱了。
我没用这个世界的雅言。
我用的是最纯粹的大白话,是我自己编的词。
“天冷了,风硬了,口袋里没钱了。”
“她说要走,头也不回,心也凉了。”
“路很长,夜很黑,回家也没人等了。”
“喝口酒,点根烟,这日子,就这么过了。”
我的嗓音,带着一点沙哑。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口里掏出来的。
没有一个人说话。
那些刚才还摇头晃脑的才子们,现在都呆呆地看着我。
扇子掉在地上,都不知道去捡。
我看见,一个年轻的诗人,眼眶红了。
他可能想起了自己屡试不中,被未婚妻退婚的往事。
我看见,一个富态的商人,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他可能想起了自己年轻时,为了生意,抛弃了心爱的姑娘。
就连主位上的周夫子,都紧紧地皱着眉,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挣扎。
他不明白。
这没有平仄,没有对仗,没有典故的“歌”,为什么能这么直击人心?
一曲終了。
我放下琴。
整个园子,还沉浸在那股悲凉的气氛里。
没有人喝彩。
但是,我看到,超过一半的人,脸上都带着一种被触动的,复杂的表情。
国君站了起来。
他没有笑,而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然后,他带头,缓缓地鼓起了掌。
“好一个‘悲秋’。”
“江澈,你赢了。”
国君金口玉言。
我不仅没死,还真被封了个官。
“翰林院待诏”。
一个听着挺唬人,其实没什么用的闲职。
每天的工作就是待在翰林院里,喝茶,看书,等着皇帝老爷子哪天心情好,想找人聊天了,就把我叫过去。
这正合我意。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有野心的人。
上辈子跑腿跑累了,这辈子能当个公务员,混吃等死,简直是神仙日子。
便宜老爹江文远,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