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暴雨夜的回溯
2023年7月12日，暴雨如注。
南城被浸泡在一片混沌的喧嚣里，雨水不是在下，而是在砸，像是要把整座城市夯进地底。陆哲坐在出租车后座，车窗紧闭，却依旧能闻到那股混合着泥土、尾气和湿冷空气的、独属于暴雨天的腥气。
他的指尖残留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顽固地附着在皮肤纹理里，仿佛已经渗了进去。两小时前，他正在为一个该死的项目报告焦头烂额，手机屏幕上“母亲”二字跳动时，他甚至还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
然后，世界就塌了。
“突发性心梗……发现太晚……我们尽力了。”
电话那头医生的声音冷静而疲惫，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可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陆哲的耳膜，直抵心脏。他甚至忘了是怎么冲出公司，又是怎么拦下这辆出租车的。
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母亲早上发来的微信上：
“小哲，晚上炖了你最爱的山药排骨，我放了点枸杞，你最近熬夜多，补补。记得回家吃。”
后面还跟了一个憨笑的小黄豆表情。
他几乎能想象出母亲发这条信息时，戴着老花镜，手指笨拙地在屏幕上戳点的样子。她总是这样，把所有的关心都炖进汤里，藏在唠叨里。而他呢？他上一次认真陪她吃饭是什么时候？上一次耐心听她说完话而不是敷衍地“嗯嗯啊啊”，又是什么时候？
悔恨像藤蔓一样勒紧了他的喉咙。
“师傅，麻烦……再快点。”他的声音干涩发哑，几乎被车窗外的雨声吞没。
雨刷器在前挡风玻璃上疯狂地左右摇摆，划开一道水痕，瞬间又被新的雨水覆盖，周而复始，徒劳无功。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无论如何试图冷静，那巨大的、冰冷的空洞感都无法被填满。
就在这时——
“吱嘎——！”
轮胎在积水的路面上发出刺耳的尖叫，巨大的惯性将陆哲狠狠掼向前方。额头重重撞在前排座椅的硬质靠背上，眼前瞬间金星乱冒，视野被一片粘稠的黑暗侵蚀。
就在这意识模糊的瞬间，他感觉一道冰冷的、银白色的东西，像是有生命的液体，又像是一条极细的光蛇，竟从紧闭的车窗缝隙中渗了进来，精准地缠绕上他的左手手腕。
冰凉刺骨。
紧接着，世界失声了。
不，不是失声，是所有的声音都被无限拉长、扭曲、碾碎。出租车司机那句卡在喉咙里的咒骂，变成了一段低沉怪异的嗡鸣。窗外的雨丝，诡异地悬停在了半空中，如同一根根晶莹的钢针。仪表盘上跳动的红色数字，凝固在了【18:13】。
时间……停滞了。
“搞什么……”陆哲想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更让他惊恐的是，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轻盈，不受控制地向前“飘”去。
下一秒，眼前的景象如同被重击的钢化玻璃，哗啦一声碎裂成亿万片。在那些飞旋的碎片里，他看到了——
医院急诊室门口那刺目的红色十字。
母亲躺在病床上，毫无血色的脸。
以及，今天早上他出门时，母亲追到门口，往他公文包里塞了个洗好的苹果：“路上吃，别饿着。”
每一个画面都清晰无比，带着灼热的温度，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