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葬礼上的寒冰与微光
裕海市的深秋,总是裹挟着一股化不开的湿冷。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在城市上空,像一块巨大的吸墨纸,将所有的阳光和暖意都贪婪地吞噬。
许氏集团总部大厦前的广场上,黑色的挽联挂满了半条街。巨大的电子屏上,循环播放着许屹夫妇的照片。照片里的男人西装革履,眼神锐利而沉稳,正是一手将百年传承的中式家具产业带上新高峰的许氏掌舵人;他身边的女人身着素雅旗袍,眉眼温柔,指尖似乎还残留着绣线的温度——她是苏纭,裕海市最有名的绣娘,也是裕海大学服装专业的教授,用一针一线绣出的作品曾拍卖出千万高价,悉数捐给了乡村教育。
今天是他们的葬礼。
十岁的许苏穿着一身不合身的黑色小西装,领口的蝴蝶结勒得她有些喘不过气。她小小的身子站在灵堂最前排,手里紧紧攥着一朵白色的菊花,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父母的遗像摆在正中,相框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就像她此刻混沌而冰冷的心。
三天前,那通电话像一道惊雷,劈碎了她原本无忧无虑的童年。“苏苏,爸爸妈妈……出车祸了,没抢救过来。”电话那头,二叔许卓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悲伤”,可许苏却莫名听出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
她当时什么也没说,只是握着电话筒,听着里面传来的忙音,眼泪无声地砸在地毯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直到管家张叔红着眼圈把她抱进车里,送往医院太平间,她才在看到那两张盖着白布的病床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可现在,在这场属于父母的葬礼上,她却哭不出来了。
灵堂里挤满了人,大多是许氏集团的股东和裕海市的商界名流。他们穿着整齐的黑西装,脸上挂着程式化的哀伤,可窃窃私语却像毒蛇的信子,从四面八方钻进许苏的耳朵。
“许卓这下可熬出头了,许氏的江山总算到手了。”
“可不是嘛,许屹这一走,除了他弟弟,谁还能镇得住场面?”
“可惜了许屹夫妇,那么年轻就……不过话说回来,他们的女儿以后可就全靠许卓照拂了。”
“照拂?我看是被彻底拿捏住了吧。一个十岁的孩子,还能翻天不成?”
这些话语像冰冷的针,一根根扎进许苏的心脏。她抬起头,目光扫过那些或贪婪、或幸灾乐祸、或事不关己的脸,将每一张面孔都牢牢地刻在脑海里。她看到二叔许卓正被一群人围着恭维,脸上虽然强装着悲痛,眼角的笑意却藏都藏不住。她看到父亲曾经最信任的副手,此刻正低头和许卓窃窃私语,手里还拿着一份文件,似乎在讨论着什么要紧事。
没有人看她一眼,没有人问她一句“冷不冷”“饿不饿”,甚至没有人记得,她才是这场悲剧里最无辜、最可怜的受害者。
许苏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小小的身子因为愤怒和委屈而微微颤抖。她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许苏,你不能哭。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它换不回爸爸妈妈,也保护不了自己。你要记住今天这些人的嘴脸,记住这份屈辱,总有一天,你要亲手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