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的夏末，晨光带着刚褪尽的暑气，斜斜地打在糊着旧报纸的土墙上。舒拉猛地睁开眼，胸腔里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突突地狂跳，额头上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鼻尖萦绕着劣质白酒和廉价胭脂混合的怪味，耳边是喧闹的人声、碗筷碰撞声，还有……那首她恨之入骨的《喜洋洋》唢呐曲。
这不是……这不是渣爹张建军和宋玉玲的婚礼现场吗？
舒拉僵硬地转动脖颈，视线扫过眼前的一切。斑驳的木桌拼在一起当喜宴台，上面摆着缺了口的粗瓷碗，里面盛着寡淡的白菜炖粉条，零星飘着几片肥肉；墙角堆着几个空了的玻璃酒瓶，标签早就被蹭得看不清；院子里挤满了同村的乡亲，脸上带着或真或假的笑意，嘴里说着“建军啊，恭喜恭喜”“玉玲这新媳妇真俊”之类的客套话。
而院子中央，穿着一身的确良新衬衫的张建军，正满面红光地给人递烟，他身边的宋玉玲，穿着件红底碎花的褂子，头发梳得油亮，嘴角撇着，眼神里满是得意。
就是这两个人！
舒拉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前世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蚀骨的恨意。
她记得，就是这场婚礼后，张建军彻底被宋玉玲迷了心窍，将母亲留下的那点抚恤金和家里稍微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给了宋玉玲，对她和弟弟妹妹不管不顾。冬天冷得没煤烧，弟弟冻得发高烧，张建军却在宋玉玲的娘家喝得酩酊大醉；妹妹饿得偷了邻居半个窝头，被张建军当着全村人的面打得半死，后来更是被他偷偷卖给了邻村一个瘸子换彩礼，妹妹不堪受辱，跳河死了；弟弟为了给她找口吃的，跟人打架失手伤了人，被判了刑，在牢里受尽欺负，出来后也成了个沉默寡言的废人……
而她自己，最后是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天，蜷缩在漏风的破庙里，活活饿死的。临死前，她看到张建军和宋玉玲穿着厚厚的棉袄，抱着他们的儿子，在镇上的饭馆里吃着热气腾腾的饺子，说说笑笑，那画面，成了她永世难忘的噩梦。
“老天爷有眼！”舒拉在心里嘶吼，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却又被她狠狠憋了回去。这一次，她回来了！回到了所有悲剧还没发生的时候！她绝不会再让前世的苦难重演！张建军，宋玉玲，所有害过他们姐弟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姐……”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是弟弟舒伟。他才十岁，瘦得像根豆芽菜，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褂子，手里紧紧攥着更小的妹妹舒雅的手。舒雅才六岁，吓得躲在舒伟身后，大眼睛里满是恐惧，显然是被这喧闹又陌生的场面吓到了。
看到弟弟妹妹惊恐不安的样子，舒拉心里的恨意更盛，也更坚定了她的决心。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伸手将两个孩子拉到自己身后护住，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扫视着院子里的一切。
她的目光落在墙角堆着的几根用来搭棚子的粗木棍上，又看了看灶台边立着的一把锈迹斑斑的菜刀。
“伟伟，看好妹妹。”舒拉的声音冷静得不像个十六岁的少女，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