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真真试着拂去方帕上面的灰渍,她的话立刻引来所有绣娘对我的敌意。
而我此时的视线,却落在顾真真拿出的手绢上。
只见上面刺绣栩栩如生,引得绣娘们惊艳赞叹许久。
而那正是娘亲给我做的嫁妆之一。
记得我出嫁前那些日子,娘总是熬到很晚,就为了多做些陪嫁之物。
大到嫁衣,小到一方手绢,她都坚持亲力亲为。
林思远是举人,娘怕我没有一份体面的嫁妆撑场面,会被婆家瞧不起。
她为我准备的嫁妆件件精美,却在成婚后,被林思远一件件拿去换成银子。
那时他总哄着我,说等以后有了一官半职,定要让我和我娘过上好日子。
我信了他的话,每日闷在家里跟娘做刺绣,终于凑足银子给林思远在织造衙门捐了个八品官。
他却嫌弃我身份低微,不能为他铺就锦绣前程。
还骗已经看不见东西的我娘,替我签下和离书。
我娘把林思远当半个儿疼,缝制衣服时,必有他的一份。
甚至因为他是男人,要在外走动,针脚纹样还要更精细。
可最终,这些真心都喂了狗。
顾真真要借题发挥赶我出宫?
休想。
我规规矩矩给王总管行了一礼,抢先认下错误。
“总管大人教训的是,民女头回入宫,毛躁了些。”
“不过——”
王总管耐着性子,端起茶杯,“说下去。”
“不过民女也是瞧这刺绣针法眼熟得紧,想再仔细辨认看看,一时心切。”
我垂着头,感觉在场所有人都停下针线看了过来。
“这是织造衙门的林司库在长公主生辰日送上的贺礼,是偶得的孤品,连尚衣监的姑姑们都不识,你倒是说说它用的什么针法?”
王总管的话音冷下去,明摆着不信。
下一瞬我挺直脊背,不卑不亢。
“回总管大人,这是前朝失传针法,名镜花水月,绣品在不同方向和光线下呈现出不一样的图案与色彩,如同镜中花,水中月,虚幻又美丽。”
提到前朝,一屋子人似乎都屏住了呼吸。
只因前朝皇室奢靡无度,百姓不堪重负。
先皇起义推翻苛政后就下令销毁皇室一应奢侈物件,本朝推崇节俭,但在长公主带头下早已名存实亡。
权贵们重新用起金盏瓷器,好的绣娘更是难求。
早有听闻前朝刺绣美轮美奂,但无人亲眼见过。
“你倒是会编……”
顾真真话都没说完,站在她身边的绣娘就低呼起来。
“是真的!你们看,这帕子正面看是红牡丹,侧面就变成了戏水鸳鸯!那水好似会流动一样,太神奇了!”
所有绣娘都坐不住了,纷纷要上前细看。
王总管更是大步走来,待他亲自验证过,态度缓和许多。
“你既知道此种针法,可会用?”
此时我掌心已经微微出汗。
我何止会用,就连长公主这块手帕,都是我亲手所绣,后被林思远拿去当了贺礼。
我跪在地上正要回话,院外进来一人。
他身姿挺拔,面容清癯,走动间让区区八品官服更添几分飘逸之感。
把现场云英未嫁的绣娘看得眼睛发亮。
而顾真真更是迎上去,甜腻腻地喊了声:“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