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陆战的退役仪式,比他想象中要安静。

没有鲜花簇拥,没有媒体镜头,只有军区操场上刮过的晚风,和老黑那双拍在他肩上、带着老茧的手。“战哥,这壶你拿着。”老黑递过来一个军绿色的水壶,壶身上用激光刻着个歪歪扭扭的“战”字,“当年你救我那次,水壶被打穿了,这个是我攒了俩月津贴给你买的,刻字的时候师傅手抖,你别嫌弃。”

陆战接过水壶,冰凉的金属触感贴着掌心,像握住了过去八年的时光。他和老黑是侦察连的生死兄弟,那年在边境执行任务,老黑踩中地雷,是他扑过去把人扛到安全区,自己的水壶被流弹打穿,水漏了一路,渴了整整两天。

“矫情。”陆战踹了老黑一脚,声音却有点哑,“回去好好带新兵,别再像上次那样,把战术动作练得跟广播体操似的。”

老黑笑骂:“你丫才广播体操!等你回老家娶了媳妇,记得带回来让哥看看,别被城里小姑娘骗了,你这木头疙瘩,除了打枪啥也不会。”

陆战没接话,只是把水壶塞进背包。他背着洗得发白的迷彩双肩包,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物、一本泛黄的《侦察兵战术手册》,还有那枚三等功军功章——不是他没得过更高的,只是这枚是他刚入伍时得的,意义不一样。

火车缓缓驶出军区站台,陆战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的白杨树飞速后退。八年,他从一个十六岁的毛头小子,变成了浑身是伤的退役兵,老家的路,他都快记不清了。

火车上很挤,过道里站满了人。陆战刚坐下,就看到一个老奶奶提着大包小包,颤巍巍地往卧铺车厢走。他起身,接过老奶奶的行李:“奶奶,我帮您提。”

老奶奶连声道谢,拉着他的手絮叨:“小伙子,你是当兵的吧?看你这身姿,板正!我孙子也在部队,三年没回家了……”

陆战耐心听着,帮老奶奶把行李放好,又给她倒了杯热水。老奶奶非要塞给他一个苹果,他推辞不过,接了过来。苹果很甜,甜得他心里有点发暖——这就是他守护的人间烟火,比军功章更实在。

十几个小时后,火车抵达南城火车站。

陆战背着背包,站在出口的人流里,像棵被移栽的白杨树。他低头核对手机里堂姐陆梅发的地址:“幸福小区3栋2单元501,出火车站坐10路公交,到幸福路口下。”

刚要收起手机,一阵尖锐的哭喊突然扎进耳朵:“放开我!你们是谁!救命啊!”

声音脆生生的,像被捏住的百灵鸟,带着点不谙世事的惊慌。陆战抬头,顺着声音望去——斜前方停着辆无牌黑色面包车,车身布满划痕,车轮毂上沾着城郊工地特有的红土。两个穿黑T恤的壮汉,正架着个女孩往车上塞。

女孩穿着鹅黄色的连衣裙,裙摆被扯得皱巴巴,领口歪了,露出纤细的脖颈,脖子上挂着串南洋珍珠项链,珍珠的光泽在阳光下晃眼。她手里还攥着个啃了一半的草莓糖葫芦,糖渣子撒了一地,糖葫芦的竹签被她偷偷藏在掌心,尖端对着离她最近的壮汉。

“小丫头片子,还敢动!”壮汉骂了一句,伸手要抢她手里的竹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