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祖上有4000多座古墓,而我考入考古专业,那会怎么样呢?
七月的蝉鸣撕扯着滚烫的空气,考古系的录取通知书始终没有降临。夏天攥着差两分的成绩单,指甲在印刷体的“483分”上掐出深深的月牙痕。他像棵被烈日晒蔫的野草,蜷在校长办公室外的玉兰树影里,白衬衫后背渗出汗渍,勾勒出嶙峋的肩胛骨形状。
当那个夹着鳄鱼皮公文包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走廊尽头时,少年猛地弹起来,带落几片被烤焦的玉兰花瓣。“校长您好!我是今年报考考古系的夏天!”他声音抖得像是被风吹乱的柳条,递成绩单的手背凸起着青筋。
校长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闪过警觉的光。他打量着这个从地缝里冒出来的少年——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沾着泥土的帆布鞋,唯有那双眼睛亮得骇人,像是刚从古墓里刨出的黑曜石。
“同学,预约要找办公...”话音未落,夏天已经泥鳅似的滑进办公室,熟门熟路陷进真皮沙发里。空气中飘着檀香与旧书的气息,博古架上的商代青铜爵投下斑驳的影。校长看着对方反客为主的架势,一时竟忘了按呼叫铃。
紫砂壶嘴吐出白雾,碧螺春的清香在空气中漫开。“分数差两分是吧?”校长沏茶时语气温和却疏离,陶壶倾斜的角度精确得像考古探方,“我们是有严格...”
“听说金融系的王同学捐了栋教学楼?”夏天突然打断,目光黏在墙上泛黄的《殷墟遗址分布图》上。
校长的手顿了顿,茶叶在壶中轻轻打转:“学校不会因为捐赠降低录取标准。”茶杯与碟盏碰撞出清脆声响,像考古刷轻叩陶片的动静。
“那我捐四千座古墓怎么样?”
白瓷茶杯突然停在半空,碧螺春的涟漪一圈圈撞在杯壁上。夏天哗啦展开一卷泛黄的牛皮纸,密密麻麻的朱砂标记如同散落的历史密码,某些角落还粘着干枯的苔藓。
“从商周祭祀坑到春秋贵族墓,从汉画像石墓到唐代壁画墓。”少年的指尖划过山脉河流的轮廓,指甲缝里还嵌着红土,“这座山是我家祖产,山顶是秦代车马坑——去年暴雨冲出的青铜轭饰,现在还在省博躺着呢。”
校长摸出老花镜的手在发抖。镜片后,地图上标记的墓葬分布竟与学界苦苦寻觅的“中原文化序列空白区”完全重合。某个用银粉标注的战国墓位置,赫然与他毕业论文里推测的“曾侯乙族支系墓葬”严丝合缝。
“清明祭祖时我常想。”夏天轻声说,目光掠过博古架上的洛阳铲模型,“这些墓不该只是家族秘密,更应该是文明的注脚。毕竟...”他忽然露出狡黠的笑,“我们夏家守墓人族谱,能追溯到西周册府史。”
寂静在办公室里蔓延,只有墙上的欧米茄钟摆滴答作响。校长突然抓起内线电话,象牙听筒在他指间微微发颤:“张主任吗?立刻把考古系新生名单送过来!”挂断后转身握住夏天的手,掌心有潮湿的汗意,“夏院长当年在殷墟发掘时留下的资料,我们一直妥善保管着。”
“夏院长?”少年怔怔望着墙上黑白照片——那个站在YH127甲骨坑前的年轻人,竟与自己有七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