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看似融洽热烈。
终于,到了主菜亮相的时刻。
佣人将那只巨大的荷叶鸡分拆开来,按照座位依次分到客人盘中。
王美娟亲自端起一个特别准备的、堆得尖尖的小碟子,走到我身边,笑容慈爱得能滴出蜜来:“来,清欢,这是妈妈特意给你留的最好的一块,鸡腿肉,最是鲜嫩。快,趁热吃。”
全桌的目光,包括陈伯伯一家,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看着那碟子里黏糊糊、油汪汪的玩意儿,胃里习惯性地一阵抽搐。但脸上,却绽开一个无比甜美、无比期待的笑容。
“谢谢妈!看起来就好好吃哦!我馋了好久了!”
我拿起筷子,在王美娟欣慰的目光、沈清宇含笑的注视、沈国明看似随意的瞥视下,小心翼翼地、动作甚至带着点夸张的虔诚,夹起了那块“最好”的鸡腿肉。
然后,手腕轻轻一抖。
“哎呀!”
伴随着我一声恰到好处的、娇弱的惊呼,那块承载着无数“关爱”与“杀机”的糯米鸡,从我筷子间滑落,“啪叽”一声,不偏不倚,正好掉在了我面前那碗几乎没动过的、滚烫的鸡汤里。
汤汁四溅。
油花和糯米饭粒,在清亮的鸡汤表面,狼狈地飘着。
一瞬间,整个餐厅,鸦雀无声。
所有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王美娟的眼睛瞬间瞪圆了,那里面不再是慈爱,而是错愕,以及一丝几乎压抑不住的怒火。
噢不好意思,让她们看出我是故意的了。
看来演技还得精湛。
沈清宇脸上的温和凝固了,眼神锐利地扫向我。
陈伯伯一家面露尴尬。
我捂着嘴,眼睛里迅速氤氲出委屈又无辜的水汽,声音带着哭腔:“对、对不起……妈……我……我手滑了……我不是故意的……”
心里,却在一片死寂中,发出了重生以来的第一声冷笑。
好戏,才刚刚开始。
11
时间,仿佛在那一摊油汪汪的鸡汤里凝固了。
几粒糯米粘在洁白的骨瓷碗壁上,像某种不祥的诅咒。那块原本油光水滑的鸡腿肉,此刻半浸在汤里,色泽黯淡,显得狼狈。
我维持着捂嘴的姿势,眼眶里那点强行挤出来的泪光要掉不掉,充分演绎了一个“不小心闯祸又害怕被责骂”的娇弱女儿形象。心里却绷着一根弦,飞快扫过桌上每一个人的脸。
王美娟的脸色,从错愕到难以置信,她捏着筷子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眼神,哪里还有半分慈爱,简直像两把淬了冰的小刀子,恨不得在我身上剜出两个洞来。
沈清宇的反应最快,他几乎是立刻站起身,抽了张纸巾,作势要帮我擦拭溅到裙摆上的汤渍,语气带着惯常的温和,但那温和底下,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没事没事,小妹也不是故意的。妈,您别吓着她。” 他这话看似在劝解,实则把“故意”这顶帽子轻轻巧巧地给我戴实了。
沈国明重重地放下酒杯,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没看我,视线落在那碗狼藉的鸡汤上,眉头拧成的川字能夹死苍蝇。他什么都没说,但那股低气压,让整个餐桌的氛围更沉了。
最有趣的是陈伯伯一家。陈伯伯干咳两声,打着圆场:“小孩子嘛,手滑难免,美娟你别在意。” 陈伯母也赶紧附和,只是笑容有些勉强。而他们的儿子陈默,那个存在感极低的年轻人,却在此刻抬起头,极快地瞥了我一眼。那眼神很奇异,不是看热闹,也不是同情,倒像是……一丝了然的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