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江南,总被一场接一场的烟雨缠得缠绵。青溪镇的青石板路被雨水浸得发亮,像揉碎了的月光铺在地上,每走一步都能听见水珠从鞋尖滴落的轻响。沿街的黛瓦白墙下,红灯笼垂着晶莹的水珠,风一吹,水珠滚落,溅起细碎的水花,打湿了墙角丛生的青苔。镇东头那棵百年老桂树,虽还未到盛花期,却已漫出淡淡的甜香,混着潮湿的空气,钻进每个行人的鼻尖,让人心里都软乎乎的。
街角那处挂着“知天命,断吉凶”的蓝布幡,在风里轻轻晃荡,边角有些磨损,却是青溪镇人最熟悉的标记。摊主林羽刚满二十,穿一身浆洗得泛白的月白长衫,领口和袖口的针脚细密整齐——那是母亲生前连夜为他缝制的,油灯下,母亲的手指被针扎破了好几处,却还笑着说“羽儿穿白衫好看,衬得眉眼亮”。他腰间系着枚墨玉扣,玉色温润如羊脂,上面用细刀刻着极小的“羽”字,是父亲临终前颤巍巍塞给他的,枯瘦的手攥着他的手腕,气息微弱却坚定:“这玉是林家传下来的,能护你平安,更要守好林家的卦摊,莫丢了祖宗的手艺。”
案上的龟壳磨得发亮,边缘泛着深褐色的包浆,是祖父传下来的老物件;蓍草码得整整齐齐,每一根都选得粗细均匀、长度一致,是林羽每天清晨去后山采摘、晾晒的;装卦签的老木盒擦得一尘不染,盒角“林记”二字虽因岁月变得浅淡,却透着三代人的坚守。从十五岁接过木盒那天起,林羽每天辰时准点出摊,无论晴雨,从未间断——哪怕是寒冬腊月,他也会在案边放个炭盆,守着这方小小的卦摊,为来往行人解疑答惑。
“林先生,帮我算一卦呗!”卖花的阿香挎着竹篮小跑过来,篮里的桃花沾着雨珠,粉得透亮,花瓣边缘还带着新鲜的露水,连篮子把手都被水汽浸得发潮。她把竹篮轻轻放在案边,从口袋里掏出两枚磨得光滑的铜钱,小心翼翼地放在林羽面前的铜盘里,声音带着几分急切:“看看我这趟去邻镇卖花,能不能多赚些钱给娘抓药。娘的咳嗽又重了,大夫说要喝上好的川贝炖梨才管用,可川贝太贵了……”
林羽指尖轻捻蓍草,目光落在卦象上,眉头渐渐舒展,声音温得像春雨:“阿香姑娘莫急,此卦‘坤为地’变‘地泽临’,主‘利西南得朋’。你往西南方向走,过了石桥会遇到个穿青布衫的货郎,他要去镇上最大的酒楼送杂货,你跟着他去,酒楼掌柜最爱新鲜桃花,定会多给你算钱,足够买川贝了。”
阿香喜得眼睛都亮了,连声道谢,挎着竹篮蹦蹦跳跳地走了,雨珠从她的发梢滴落,她却浑然不觉。可她刚转身,一阵刺眼的白光突然从卦摊前炸开,比正午的太阳还亮,雨丝瞬间被定格在半空,连风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周围的吆喝声、脚步声也戛然而止。
林羽下意识抬手挡光,指缝间瞥见一个“怪人”——女孩穿一件短款白衫,领口印着五颜六色的奇怪图案(后来苏瑶告诉他那是动漫角色),下身是膝盖破了洞的蓝布裤,裤脚还卷着,露出脚踝上系着的银色细链;头发剪得只到耳尖,碎发贴在额前,沾着水珠;怀里抱着个方方正正、亮着光的物件,手指还在上面快速点着,嘴里念念有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