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的眼中只有无尽的黄土，单调的绿树。
以及，那些充满了危险与愚昧的人类村庄。
我品尝过天庭蟠桃会的琼浆玉液，龙宫万年酒窖的仙酿佳酿。
现在，我只能在路边，啃食那些混杂着泥沙的、苦涩的青草。
每一次咀嚼，都是对过去辉煌的残忍反刍。
每一次呼吸，都是对当下屈辱的无声确认。
我必须忍受。
我必须将那份属于龙的、暴烈的、骄傲的意志，像一头最凶猛的洪荒恶兽，用无数条名为“忍耐”的锁链，将它死死锁在灵魂的最深处。
我必须让那匹名为“责任”的意马，战胜那头名为“自我”的心龙。
这是一场无人知晓的战争。
没有观众。
没有喝彩。
只有我自己知道，每一次平静的迈步背后，都隐藏着何等撕裂灵魂的惊涛骇浪。
那猴子，他不懂。
他只会在我走得慢了时，用金箍棒的另一头敲打我的臀部，催促：“马儿，快些，快些！”
那头猪，他更不懂。
他只会抱怨我这匹马吃得太多，走得太慢，浪费时间。
那个和尚……
他偶尔会慈悲地抚摸我的脖颈，说：“马儿，辛苦你了。”
他的抚摸，轻柔而温暖。
却像是在抚摸一件没有灵魂的器物。
他们看不见。
他们只看见一匹神骏的白马。
他们永远不会知道，这具皮囊之下，正进行着何等惨烈的意志围剿。
“心猿”已被金箍所降。
“意马”尚在自我征伐。
没有我这“意马”坚定不移的承载，那“心猿”的万千变化与神通，将变得毫无意义，毫无方向。
我是这个团队得以成立的基石。
是那根最不起眼，却又最不可动摇的地桩。
我的沉默，并非被遗忘。
而是一种主题上的必然。
它代表了任何伟大事业背后，那种最朴素、最枯燥，也最不可或缺的品质。
坚忍。
只是，这份坚忍的代价。
太过沉重。
4 龙吟破茧
毁灭，并非惊天动地。
它来时，悄无声息。
宝象国上空盘踞的妖气，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那黄袍怪身上的味道，我记得很清楚。
一半是妖的腥膻。
另一半，竟是天庭神祇才有的、冰冷的星辰气息。
这是一个我惹不起，唐僧更惹不起的存在。
果不其然，猪八戒和沙悟净，在那黄袍怪面前，一触即溃。
我驮着那个后来被妖怪放回来的、空有法号却没有胆气的“师父”，在城中等待。
等待回来的，却是准备散伙的猪八戒。
“师父被妖怪抓走了，沙师弟也被抓了。这担子，俺老猪是挑不动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开始盘算行李里哪些东西值钱。
他踢了踢我的蹄子，满不在乎地宣布。
“我回我的高老庄，你这畜生，也算得了自由，随便找个山头吃草去吧。”
畜生。
这个词，像一根烧红的铁钎，刺入我的识海。
十四年。
五千多个日夜的忍耐。
我咽下的每一口草料，踏出的每一步，都在这一刻，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放弃龙族尊严，甘为坐骑，就是为了护送这样一群废物，最终换来一句“你这畜生”和一场散伙的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