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陈家守着黄河捞尸,传了七代。
祖训就三条:不捞红衣新娘,不捞额生鳞片的男童,不捞腰间系铜钱的官员。
我爸说,这三样,捞了就要出事。
他捞了二十年,一次都没破过戒。
直到今天早上。
河面上同时漂来三具尸体。
一具穿着大红嫁衣的新娘,一具额头盖着青黑色鳞片的男童,还有一具腰上拴着串铜钱的官袍男人。
它们并排漂着,像约好了一样。
我爸脸色一下就青了。
“收拾东西,回去。”
我没动。
“爸,你看河面。”
黄河水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退。
不是寻常枯水,是整条河床像被抽干了似的,哗啦啦往下塌。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河底露出来了。
全是棺材。
密密麻麻的青铜棺材,一具挤一具,从河头排到河尾。
我爸嘴唇抖了抖。
“完了……”
02
我叫陈河,是陈家这一代唯一的捞尸人。
其实我不该干这个。
我爸原先是打算让我念书出去的。
可他老了,腰不行了,眼睛也花了。
黄河这几年水怪事多,总得有人盯着。
“你别碰那三条,其他的能捞就捞。”
我爸蹲在河坝上抽烟,手一直在抖。
“爸,那三具尸一直没沉。”
我指着河心。
那新娘、男童和官员,还浮在水面上。
水都退光了,它们却悬在半空,像是被什么托着。
“邪性。”我爸掐了烟,“你爷说过,这种是来讨债的,不能沾。”
但我没法不沾。
村里王老六跑过来,扑通就跪下了。
“陈哥,求求你,那穿红嫁衣的是我闺女……她才十九,不能就这么漂着啊!”
我爸没吭声。
又来了个女人,哭得眼睛肿成桃:“陈大哥,那孩子是我儿子……他额头那不是鳞片,是胎记,胎记啊!”
最后来的是个穿西装的男人,开着辆我从来没见过的车。
他递过来一个信封,厚厚的。
“老先生,那是我祖父。家里老人念旧,想让他入土为安。规矩我懂,您开个价。”
我爸看都没看那信封。
“不是钱的事。”
“那是?”
“捞了,要死人的。”
西装男笑了:“老先生,这都什么年代了,您还信这些?”
我爸突然站起来,眼睛瞪得通红。
“你懂个屁!这黄河底下多少冤魂,你数得清吗?你们这些人,就知道钱钱钱,出了事谁扛?我扛!”
他吼得太大声,咳嗽起来。
那三具尸体还悬在空中,一动不动。
03
我爸终究没扛住。
不是为钱,是为王老六那句话。
“陈哥,我闺女……是让人害的!她不想穿这红嫁衣啊!”
我爸回屋抽了半包烟,出来了。
“陈河,拿家伙。”
我愣了一下:“爸,真捞?”
“捞。”他咬着烟屁股,“但只捞新娘。其他两个,谁爱捞谁捞。”
我们上了小船,往河心划。
越靠近,那三具尸就越清楚。
新娘的衣服红得刺眼,脸却白得像纸。
男童额头上的鳞片泛着青光。
官员腰间的铜钱串足足有十二枚。
我爸让我离远点,他自己钩住了新娘的衣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