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那场十年之约的同学会
我和林晓静的婚姻,进入第八个年头的时候,像一台设定了固定程序的精密机器,日复一日,精准,平稳,却也单调得让人心慌。
我叫陈宇,一名建筑设计师。我的生活被切割成无数个严丝合缝的几何图形:图纸、模型、工地、没完没了的甲方会议。加班是常态,出差是便饭。在我的认知里,一个男人安身立命的根本,就是在外面打拼,披荆斩棘,然后给老婆孩子一个安稳无忧的港湾。我以为,这就是对家庭最大的责任,是爱最实际的表达方式。
晓静呢,她曾经是我眼里的光。她是个才华横溢的插画师,画里总有一个奇妙温暖的世界。我当初就是一头栽进了她笔下的那个世界,无法自拔。但自从女儿悠悠出生,那支曾描绘出星辰大海的画笔,就渐渐被奶瓶、尿布和辅食食谱所取代了。为了全身心地照顾家和孩子,她解散了自己的工作室,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全职妈妈。
我们的生活,就像所有这个阶段的家庭一样,被女儿的成长、学区房的贷款、双方父母的健康问题,以及各种鸡毛蒜皮的琐事填得满满当当。爱情这个词,好像已经被我们遗忘在某个布满灰尘的角落里了。我们是亲人,是战友,是悠悠的爸爸妈妈,却唯独不像当初那对会因为一句话、一个眼神而心动半天的恋人了。我们的交流,也简化成了“今天我加班,不回去吃饭了”、“悠悠的学费该交了”、“明天记得去超市买米”。
那天晚上,我们正吃着饭,一如既往的沉默,只有电视里动画片的声音在客厅回响。晓静的手机响了,她接起电话,原本平淡的脸上,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动起来。那是一种我许久未见的,混合着惊讶、喜悦和一丝近乡情怯的复杂神采。
挂了电话,她拿着手机在我面前晃了晃,眼睛里闪着一种被重新点燃的光:“老公,是我们大学班长打来的,说是下周六搞毕业十周年聚会,就在本市,你说……我去不去?”
我正扒拉着碗里的饭,对着电视里悠悠看的动画片出神,闻言头也没抬,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随口应付道:“去啊,干嘛不去,老同学见见面挺好的。”
我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
她眼里的光,似乎被我的漫不经心刺得闪烁了一下。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可是悠悠怎么办?那天还是周六呢。”
“我带呗,不就一天嘛,搞得定。”我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已经在盘算着那天能不能把工作带回家,在陪孩子和赶图纸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
得到我的“批准”,她像个得了糖的孩子,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一连好几天,她都处在一种既亢奋又焦虑的状态里。她开始翻箱倒柜地找衣服,把那些压在箱底、见证了她从女孩到女人变化的裙子一件件拿出来。有的腰身已经拉不上了,有的款式已经过时了。她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略微有些走形的身材和眼角细细的纹路,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落寞。
最后,她还是下定决心,在网上买了一条新裙子。那是她这几年来,第一次为自己而不是为孩子和这个家花一笔“不必要”的开销。她甚至还专门去做了头发,买了新的化妆品,对着美妆视频笨拙地学着,那认真的样子,让我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八年前那个爱美爱笑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