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破天惊！
张远的这个问题，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一般，齐刷刷地，从张远身上，转移到了天庭观礼席上那个孤傲的身影。
二郎显圣真君，杨戬。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身穿一袭银色锁子甲，身姿挺拔如松。
他没有看张远，也没有看任何人。
他的目光，只是平视着前方，仿佛这大殿之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但当张远那个问题出口的瞬间，他端着茶杯的手，还是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他身旁，太白金星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这个小妖！
他又想做什么？！
难道他不知道，杨戬与玉帝之间最大的心结，就是他母亲瑶姬仙子之事吗？
这是天庭最大的忌讳，也是杨戬心中最深的伤疤！
当着三界神佛的面，揭开这道伤疤，这与找死何异？！
“放肆！”
太白金星站了起来，手中的拂尘一甩，对着张远厉声喝斥。
“张远！此乃三界法会，辩论的是天道法理！你休要在此胡搅蛮缠，牵扯无关之事，污蔑我天庭上神！”
张远连看都未看太白金星一眼。
他的目光，始终锁定着杨戬。
杨戬依旧面沉如水，没有丝毫反应。
他那只紧闭的，竖立的眉心天眼，却似乎微微跳动了一下。
张远知道，他听进去了。
这就够了。
他不再等待杨戬的回答。
因为他知道，杨戬，回答不了。
他缓缓抬起手，对着大殿中央，那面从三日前，就一直悬浮在那里的【三界留影璧】，再次遥遥一点。
“嗡——”
古朴的石璧，光芒再起。
“又是这个！”
“这妖物，又想故技重施！”
佛门的席位上，响起一阵骚动。
燃灯古佛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如来佛祖端坐莲台，面色不变，但眼神深处，却多了一丝警惕。
他倒想看看，这个小妖，还能编造出什么，关于天庭的“真相”来。
石璧之上，画面缓缓浮现。
这一次，没有声音，没有对话。
只有一幕幕，无声的，却比任何语言都更加悲壮，更加震撼的景象。
画面的开端，是一座云雾缭绕的仙山。
桃山。
但，并非是杨戬记忆中，那座风景秀丽的桃山。
留影璧的视角，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山体，直接来到了桃山的最深处，地底之下。
那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如同深渊般的洞穴。
洞穴之中，没有岩石，没有泥土，只有一片翻涌不休的，如同墨汁一般的，黑色的气体。
混沌魔气！
那每一缕魔气，都散发着毁灭、终结、归于虚无的恐怖气息。
它们不断地冲击着洞穴的边界，每一次冲击，都让整个桃山的山体，剧烈地颤抖。
而在洞穴的正上方。
一位身穿白衣，容貌绝美，气质高贵的仙子，正盘膝而坐。
瑶姬仙子！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
她的身上，一道道金色的神链，从她的身体里延伸出来，深深地刺入洞穴周围的岩壁之中，构成了一张巨大而复杂的封印法阵。
她，以自身的神元，以自己的生命，在镇压着下方那座即将爆发的上古魔穴！
画面中，她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无比艰难。
她身上的神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暗淡。
封印，即将崩溃。
看到这一幕，天庭席位之上，杨戬那挺拔的身子，猛地一颤。
他手中的茶杯，再也拿不稳，“啪”的一声，摔在地上，跌得粉碎。
他死死地盯着画面，那双总是冷漠如冰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抑制的震惊与骇然。
这是……什么？
他母亲，为何会在这里？
这下面，又是什么东西？！
画面，还在继续。
瑶姬仙子似乎已经到了极限。
她缓缓睁开双眼，眼中，充满了决绝与不舍。
她看向了凡间的方向。
画面一转。
一个白衣书生，出现在了桃山脚下。
杨天佑。
他们的相遇，他们的结合，在留影璧的快进之下，迅速掠过。
没有风花雪月，没有浪漫缠绵。
只有一种，为了完成某种使命，而刻意为之的宿命感。
瑶姬仙子的每一次微笑，都带着一丝悲凉。
很快，画面再次回到了桃山之下的魔穴。
瑶姬仙子，腹部已经微微隆起。
她将手，放在自己的腹部，另一只手，则按在了身下的封印法阵之上。
一股股精纯的，带着生命气息的神力，从她的腹中，通过她的身体，源源不断地，注入到那张即将破碎的金色大网之中。
那大网，在得到了这股新的力量之后，重新变得稳固起来。
下方翻涌的混沌魔气，被再次压制了下去。
她，是用自己腹中孩儿的先天神胎之气，在延续封印！
看到这里，杨戬的身体，已经开始剧烈地颤抖。
他的呼吸，变得无比急促。
他一直以为，自己和妹妹的出生，是母亲触犯天条的“罪证”。
却没想到……
他们，从在母亲腹中开始，就已经是，这守护三界封印的一部分！
画面，再次切换。
一道威严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桃山之上。
玉皇大帝！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下方，那座镇压着他亲妹妹的山峰。
留影璧，给出了玉帝的视角。
他的眼中，没有帝王的威严，没有天帝的冷酷。
只有，一个兄长，看着即将牺牲的妹妹时，那无尽的痛苦，与深深的无奈。
他隔着厚重的山峦，与山下的瑶姬仙子，对望着。
兄妹二人，无声交流。
一切，尽在不言中。
为了三界苍生。
为了不让魔穴的秘密泄露。
为了保护，那即将出世的，拥有半神血脉的孩儿。
他们，必须演一场戏。
一场，给三界看的，给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黑手看的，无情大戏！
画面，最终定格。
是杨戬，手持神斧，劈开桃山的那一刻。
他以为，他劈开的，是囚禁母亲的牢笼。
他以为，他反抗的，是冷酷无情的天条。
他以为，他救出的，是受尽苦难的母亲。
可是，留影璧用最残酷的，上帝视角告诉他。
他劈开的，是母亲用生命维系的封印。
他反抗的，是舅舅为了保护他而设下的苦肉计。
他所谓的“救母”，不过是，亲手完成了母亲和舅舅，共同导演的这场悲壮大戏的，最后一幕。
他不是反抗者。
他不是救世主。
他，从始至终，都只是一颗，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却又被保护得完好无损的……
棋子。
“不……”
“不可能……”
杨戬看着那静止的画面，双目失神，口中发出了梦呓般的低语。
他一直以来的信念。
他劈山救母的道义基础。
他成为司法天神后，那冷酷执行天条的内心准则。
他对自己母亲，对自己舅舅的所有认知……
在这一刻，被这无声的画面，冲击得，土崩瓦解！
他所以为的“正义”，竟然是建立在一个巨大而悲壮的骗局之上！
他所以为的“反抗”，竟然是亲手将自己的母亲，推向了魂飞魄散的结局！
因为他知道，封印被破，母亲，作为阵眼，必然已经……
一股无法形容的，撕心裂肺的剧痛，从他的神魂深处，猛地爆发出来。
“噗——”
一口金色的神血，从杨戬的口中，狂喷而出。
他手中的三尖两刃刀，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从他的手中滑落，“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身上的银甲，神光黯淡。
他那只紧闭的眉心天眼，猛地睁开！
但从中流出的，不再是洞察三界的神光。
而是一滴，晶莹的，蕴含着无尽悔恨与痛苦的，金色的……
血泪！
“舅……舅……”
杨戬猛地抬起头。
他的目光，没有看张远，没有看如来，甚至没有看在场任何一位神佛。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灵山的穹顶，穿透了无尽的虚空，望向了那遥远的，三十三重天之上的，凌霄宝殿。
一声压抑了千年，一声包含了无尽复杂情感的呼唤，从他的口中，艰难地吐出。
那声音，沙哑，破碎，充满了迷茫与痛苦。
遥远的凌霄宝殿之内。
玉皇大帝猛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他手中那只，由万年温玉制成的酒杯，在他无意识的用力之下，“嘭”的一声，轰然碎裂。
玉帝的眼眶，瞬间，红了。
灵山，三界法会。
因为这个，涉及天庭核心，涉及三界安危的，终极真相。
再次，被推向了，彻底失控的，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