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的雨,带着洗不净的血腥气。
八岁的沈星澜蜷缩在祠堂供奉桌的锦缎帷幔之下,透过缝隙,眼睁睁看着一把雪亮的钢刀,捅进了母亲的后心。母亲将他藏进来时最后的眼神,是哀求,也是决绝——不要出声,不要出来。
他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腕,咸腥的血味混着眼泪往肚子里咽,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父亲的怒吼、家丁的惨嚎、兵刃砍入骨肉的闷响、黑衣人冷酷的号令……种种声音交织成一片地狱绘卷,在他幼小的心灵上刻下永不磨灭的伤痕。
不知过了多久,厮杀声渐渐平息,只剩下雨水敲打瓦檐和尸体倒伏的细微声响。浓烈的血腥味几乎让他窒息。他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搜!仔细搜!老爷要的东西,就是一块玉佩和一本旧书,务必找到!”
脚步声在祠堂内外来回逡巡,有人翻动了供品,碰倒了香炉。沈星澜屏住呼吸,小小的身体因恐惧和仇恨而剧烈颤抖,却又被意志强行压下。
“头儿,没有。”
“沈家夫妇身上也没有。”
“怪事……莫非消息有误?”
“算了,一把火烧了干净!回去复命!”
火把被扔下,浸了火油的木材很快噼啪燃烧起来,浓烟开始弥漫。沈星澜被呛得几乎晕厥,求生的本能迫使他趁着火势未大,从桌底爬出,踉跄着冲向祠堂后窗。
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冲天火光中,父母和数十口家人的尸体横陈满地,沈家百年的基业,他无忧的童年,都在这一夜化为灰烬。他记住了那个发号施令的黑衣人腰间悬挂的一枚奇特的青铜腰牌,上面似乎刻着一个狰狞的鬼头。
他翻出窗外,滚入泥泞的后巷,不顾一切地向着城外的黑暗中跑去。雨水冰冷,冲刷着他身上的血污和泥泞,却冲刷不掉那刻骨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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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青州城外,乱葬岗。
月色凄迷,照着累累荒冢和飘荡的磷火。一个穿着洗得发白蓝色布衣的青年,正将最后一捧土,覆在一座新立的无名坟茔上。他面容俊朗,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沧桑,眼神清澈,深处却仿佛凝结着化不开的寒冰。
正是沈星澜。
十年来,他流浪天涯,受尽苦难。做过乞丐,当过学徒,被恶霸欺凌,也遇过心善的老人施舍一碗饭。他从未忘记灭门之仇,暗中打探消息,却始终如大海捞针。直到半月前,他在青州城外的破庙里,遇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垂死老道。
老道似乎受了极重的内伤,弥留之际,将一本薄薄的、封面无字的旧书塞到他手中,只断断续续说了句:“沈……沈家……因果……书……不可……落入……他们……”便气绝身亡。
沈星澜安葬了老道,翻看那本无字书。书页非纸非帛,触手柔韧,却空空如也,半个字也无。他本欲丢弃,却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本无字书和那老道临终的话,与他沈家灭门有着某种关联。
今夜,他刚祭拜完这位无名老道,正准备离开乱葬岗,却听到了兵刃破空和女子压抑的惊呼声。
他循声潜去,只见三名黑衣蒙面人,正围攻一个身着鹅黄衣裙的少女。少女武功不弱,剑法轻灵,但黑衣人配合默契,招式狠辣,显然是要置她于死地。少女肩头已然染血,步伐凌乱,眼看就要支撑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