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井
一九九一年,夏,槐树村。
干旱持续了快两个月,地里的玉米秧子蔫得能点着火,村里那口养活了好几代人的老水井,水位也降到了前所未有的深度,打上来的水浑浊不堪,带着一股子土腥味。
村支书马富贵蹲在井沿边,看着井下那片幽暗的水光,眉头拧成了疙瘩。他咂巴着嘴里的旱烟,吐出一口辛辣的烟雾:“这么下去不行啊,人畜喝水都成问题。”
“要不……淘淘井?”旁边有人提议。淘井,就是清理井底的淤泥杂物,是村里遇到大旱时的老法子。
马富贵沉吟半晌,点了点头:“成!明天就组织人手,淘井!”
消息传开,村民们虽然觉得这大热天淘井是件苦差事,但为了水,也都积极响应。
第二天一早,精壮的劳力们就聚集到了老井边。井口架起了辘轳,粗麻绳栓着大木桶,几个水性好的后生轮流下井挖泥。
起初一切顺利,一桶桶发黑发臭的淤泥被提上来,堆在井边,散发着浓重的腥气。但随着越挖越深,井下的空间似乎比想象中要大,井壁也不再是规整的砖石,而是变成了潮湿冰冷的天然岩石。
下井的是村里水性最好的赵老三。他在下面鼓捣了半天,突然喊了一声:“哎?这底下咋还有个洞?”
井上的人没太在意,只当是岩石裂缝。
又过了一会儿,赵老三的声音再次传上来,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这洞里好像有东西……卡住了……”
“啥东西?捞上来看看!”马富贵在上面喊道。
井下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赵老三有些发闷的声音:“捞不动……好像……好像是骨头……”
井上的人群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老井年代久远,挖出些早年间的骨头也不稀奇。
但很快,赵老三的声音就变了调,那是一种混合着惊骇和恶心的尖叫:“不对!不是牲口骨头!是……是人骨头!好多!这洞里塞满了人骨头!”
这话如同平地惊雷,炸得井边所有人头皮发麻!
人骨头?还塞满了?
马富贵脸色一变,厉声喝道:“胡咧咧啥!赶紧上来!”
辘轳吱呀作响,很快,赵老三被拉了上来。他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浑身沾满了黑泥,手里还死死攥着一截白森森的东西——那分明是一截人的小腿骨!骨头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咬过的痕迹!
“下面……下面是个窟窿……里面全是骨头!堆得满满的!”赵老三瘫坐在地,语无伦次,“还有……还有个小玩意儿……”
他颤抖着摊开另一只手,手心躺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锈迹斑斑的青铜铃铛。样式古朴,上面刻着扭曲的花纹,和李家坳那个不同,这个铃铛更小,花纹也更加诡异,像是一只只纠缠在一起的虫子。
阳光照在铃铛上,反射出幽冷的光。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笼罩了井边所有人。
老井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多人的骨头?这个诡异的铃铛,又是从哪里来的?
马富贵强作镇定,一把夺过铃铛,揣进兜里:“都别瞎猜!可能是早年间的乱坟岗子!今天先到这里,谁也不许往外说!”
他试图压下这件事,但恐慌就像井下的寒气,已经顺着人们的脚底板,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