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林夜靠在冰冷的金属墙上,粗重地喘着气,指尖残留的剧痛和脑海中那冰冷的“清除”指令碎片还在嗡嗡作响。每一次尝试深入触碰血能核心,都像在撕扯自己的灵魂。他需要时间消化这骇人的信息,但更紧迫的是,他必须弄清楚苏婉血液中那份特殊共鸣的来源。直觉告诉他,这与他自身能力的谜团紧密相连。

他推开沉重的废弃维护间铁门,通道里应急灯的光线刺得他微微眯眼。体内血能因刚才的冲击仍在不安地躁动,带来一阵阵眩晕。他强撑着走向分配给苏婉的休息隔间。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光。林夜正要敲门,指尖触到门板的瞬间,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能量波动如同细针,穿透门缝扎入他的感知。

是血能的气息。不是他这种狂暴的、带着吞噬性的血能,而是更内敛、更……精纯,带着一种属于人类却又被刻意引导过的特质。这气息,与他在废弃实验室里感受到的某些残留痕迹,有着惊人的相似度。心脏猛地一沉,林夜推门的手顿住了。

隔间内,苏婉正背对着门,站在一张简陋的桌子前。桌上摊着一小块干净的布,上面放着一个很小的、样式古怪的金属徽记。徽记表面刻着繁复的荆棘缠绕心脏的图案,在昏黄灯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林夜认得那个图案,在实验室尘封的档案图片里见过——那是血契教团的标志。

苏婉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抚摸着徽记边缘,身体微微绷紧,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林夜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阴影里。那份属于苏婉血液的独特共鸣,此刻正清晰地指向那个冰冷的徽记,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某种联系。他体内躁动的血能,也因为这近距离的接触而产生了微妙的呼应,像遇到了同源之物。

空气仿佛凝固了。苏婉似乎终于察觉到门外的存在,身体猛地一僵,手指迅速蜷起,将那枚徽记紧紧攥在手心。她缓缓转过身,脸上血色褪尽,嘴唇微微颤抖着,看向林夜的眼神里充满了猝不及防的慌乱和深重的恐惧。

“林夜……”她的声音轻得像要被空气吹散。

林夜走进隔间,反手轻轻带上门。狭小的空间里,两人之间隔着不到两米的距离,却像隔着一道无形的深渊。他没有立刻质问,目光落在苏婉紧握的拳头上,那枚徽记的轮廓清晰地印在她指缝间。

“那是什么?”林夜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复杂的暗流。他体内因实验室遭遇和古老意志冲击而残留的戾气尚未完全平息,此刻又撞上这令人窒息的秘密,使得他周身的气压都低了几分。

苏婉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将攥着徽记的手藏到身后,动作仓促得带倒了一把椅子。“没……没什么。”她避开林夜的目光,声音里的颤抖更明显了,“一个……一个旧东西。”

“旧东西?”林夜向前逼近一步,无形的压力笼罩过去。他摊开自己的手掌,意念微动,一丝极其微弱、却凝实不散的血色光芒在他掌心亮起,如同黑暗中跳动的一滴血珠。“告诉我,为什么你的血,和这东西的气息,还有……那个实验室里弥漫的味道,会如此相似?”他体内的血能因为情绪的波动而有些不稳,那点血光也随之摇曳不定,映照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审视。

苏婉看着林夜掌心那代表着力量也代表着未知危险的血光,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林夜的问题像冰冷的锥子,刺破了她竭力维持的平静。藏匿在心底最深的恐惧和愧疚瞬间决堤。泪水毫无征兆地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砸在地上。

“对不起……林夜……对不起……”她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挤出话语,“我……我骗了你……”她缓缓地、带着巨大的痛苦,将紧握的拳头伸到身前,摊开手掌。那枚荆棘缠绕心脏的金属徽记,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冰冷而刺眼。

“我以前……是血契教团的人。”这几个字仿佛耗尽了她的生命,她身体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泪水流得更凶,“但我不是自愿的!我……我很久以前就被他们带走了,在那个地方长大……他们强迫我们学习那些知识,灌输那些扭曲的信仰,还要我们……”她猛地摇头,脸上露出极度痛苦和厌恶的表情,“还要我们配合他们进行那些……那些可怕的血契实验!用活人,甚至用同伴!”

林夜的瞳孔骤然收缩。血契教团……实验体……07号的嘶吼……实验室日志里冰冷的记录……所有线索在这一刻轰然串联!苏婉血液中的特殊共鸣,她对自己能力的敏锐感知,甚至她当初受伤时,自己吸收她血液后感知到的那些模糊而压抑的情绪碎片——一切都有了答案。

“我看到他们做了什么!”苏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的控诉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他们把活生生的人变成没有理智的怪物!把失败品像垃圾一样处理掉!他们根本不在乎人命,只在乎他们那所谓的‘完美血契’!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她痛苦地抱住头,蹲了下去,身体蜷缩成一团,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我害怕……我怕自己也会变成那样……怕自己也会被他们当成实验品消耗掉……所以,很久以前,我找到机会逃了出来……拼命地逃,躲进了一个幸存者小队,后来辗转到了这个基地……”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绝望地看着林夜,眼神里充满了乞求和无助:“我发誓,我早就和那个地方没有关系了!我每一天都在害怕,害怕被他们找到,也害怕……害怕你知道真相后会……会像看怪物一样看我,会赶我走,甚至……”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了,只剩下压抑的抽泣。

隔间里只剩下苏婉压抑的哭声和林夜沉默的呼吸。他掌心的血光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他看着眼前这个蜷缩在地上、哭得浑身颤抖的女孩,脑海中闪过她为自己包扎伤口时笨拙却认真的样子,想起她看到自己练习血能失控后担忧的眼神,想起她在自己精神受创时无声的陪伴……那些真实的关切和依赖,做不了假。

“失败品……”林夜低沉的嗓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他蹲下身,视线与苏婉含泪的双眼平齐,一字一句地说:“07号说我也是失败品。实验室的记录,也把像我这样的人称为失败品。刚才……就在那边,”他指了指废弃维护间的方向,“我尝试触碰能力的根源,听到了一个声音。它说……清除失败品。”

苏婉的抽泣声戛然而止,眼睛惊恐地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林夜。

“现在,”林夜的声音很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决然,“你告诉我,你曾是制造‘失败品’的一员,但你是逃出来的。”他伸出手,没有去碰那枚徽记,而是直接握住了苏婉冰冷、颤抖的手腕。他的掌心带着血能流转后的微热,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苏婉,”林夜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厌恶,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穿透迷雾的锐利和一种奇异的理解,“我们是一样的。都是那个地方想要清除的‘失败品’,都是在这末世里挣扎着想要活下去的人。”他手上微微用力,将瘫软无力的苏婉从地上拉了起来。

“过去是谁不重要,”林夜的声音斩钉截铁,目光牢牢锁住她,“重要的是你现在站在哪一边。告诉我,你想活下去吗?和我一起,对抗那个想把我们都清除掉的地方?”

苏婉怔怔地看着林夜,泪水还在不断滑落,但眼中的恐惧和绝望被一种巨大的冲击和不敢置信的希望所取代。她嘴唇翕动着,最终用力地点了点头,哽咽着说:“想!林夜……我……我害怕他们找到我……他们可能已经……”恐惧再次攫住了她。

“那就够了。”林夜打断她,松开手,眼神锐利如刀,“从今往后,你的秘密,就是我的秘密。教团也好,实验室也好,那个高高在上想清除我们的东西也好……要活下去,我们就一起面对。”他转身,走向门口,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挺拔,“收拾一下,这里不安全了。我们需要换个地方,然后……好好想想怎么利用我们这两个‘失败品’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