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一拍大腿,接上话。
“可不是嘛!说句不怕大嫂恼的话,瑟丫头这针法,也太陈旧了些。”
她装模作样地凑近了看,然后摇着头,一脸的“惋惜”。
“这平铺直叙的,一点儿立体感都没有。这都是十年前的老样式了,现在早没人这么绣了。”
“跟不上时兴的款式,难怪我们瑟丫头不爱出门交际,怕是被人笑话呢。”
她这句话,是诛心。
不仅说我的绣活不行,还把我孤僻的性子也归结为自卑。
我娘的脸色已经有点挂不住了,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发白。
我爹皱着眉头,显然也动了气。
只有老太君,坐在上首,端着茶碗,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她在等我。
等我自己的回应。
我终于吃完了最后一口杏仁酪,用餐巾轻轻擦了擦嘴角。
然后,我抬起头,看向冯氏那张写满“快来反驳我”的脸。
我笑了笑。
很轻,很淡。
“二婶说的是。”
我说。
全场都静了。
冯氏脸上的得意僵住了,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干脆地认输。
江菱眼里的光都亮了几分。
我娘急得想开口,被我爹一个眼神按住了。
我站起身。
所有人都以为我要告罪,或者找个什么借口。
我没有。
我只是端起桌上的酒壶,给我爹的空杯里满上。
然后是娘的。
最后,我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果子酒。
我端起酒杯,对着冯氏和江菱,遥遥一敬。
“京城时兴的款式,自然是好的。”
“只是我这个人,比较念旧。”
然后,我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那杯酒喝了。
辣意顺着喉咙烧下去。
很好。
气氛烘托到这里,差不多了。
菜还没上全,但好戏,该开场了。
2
冯氏被我这一下弄得有点懵。
她大概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来教训我,结果我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她憋着气,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
“念旧是好,可姑娘家家的,总不能一直活在过去。”
她干巴巴地找补了一句,试图把场子圆回来。
“这京城里日新月异,多少新奇的玩意儿,瑟丫头也该多看看,多学学。”
江菱跟在她娘身后,小声地,却又清晰地补充了一句。
“是啊,姐姐,我前儿得了本新的绣谱,里头的好些针法,我都没见过呢。等下我拿给你瞧瞧?”
这话听着是好心。
实际上,是在说我见识短浅。
我没理会她们母女俩的表演。
我只是把玩着手里的空酒杯,目光在席间扫了一圈。
三叔家的堂姐,低着头,假装在剥橘子。
四叔家的堂弟,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那些旁支的亲戚,眼神里有同情,有轻蔑,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冷漠。
人心,就是这桌宴席。
冷热自知。
我把酒杯放下,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多谢妹妹好意。”
我看着江菱,语气依旧平缓。
“只是我的绣活,怕是跟你那本绣谱上的,不是一个路数。”
“哦?此话怎讲?”
冯氏立刻抓住了话头,像是怕我跑了。
“难不成瑟丫头的绣法,还有什么了不得的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