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水,一件带血的衬衫
李婧是个干练的女人,短发,外表像鹰。
她把那件证件袋里的白色衬衫放在我桌面上,动作很轻,好像那不是一件衣服,而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这是第五个了。”她说,声音里带着忧愁和怒火,“本市三个月内,失踪了第五个年轻女孩。我们唯一的线索,就是这个。”
我看着那件衬衫。男式的,做工很好,但在胸口的位置,有一件已经干涸的、暗红色的血迹。
“我们抓到了嫌疑人,高远。”李婧继续说,“他是大学的艺术史教授,社会名流,完美的不在场证明,零口供。我们扣留他的时间,限制下二十四小时。”
“血迹呢?不能做DNA对比吗?”我问。
“对比过去了。”李婧的拳头,在桌子底下微微握紧,“是失踪女孩方菲的。但高远说,这件衬衫,他一周前就捐给了旧衣恢复站了。我们查了一下,确实如此。有人可以作证。”
天衣无缝。
这是一个极其聪明,又极其自负的快捷键。
“需要我们知道,方菲被他藏在哪里了。”李婧的眼神,就像两把手术刀,直直地刺向我,“陈辉,我你的‘能力’。知道以前,我只当那是无稽之谈。但现在,我没了。我只能赌一次。”
我没有立即回答。
我站起来,走到边上。我的诊所,其实就是我的家,一间旧旧公寓的顶楼。从这里,能看到城市灰色窗的天际线。
“李警官,我的规矩,你应该知道。”我轻声说,“我只‘治病’,不‘审案’。”
这不是托词。
梦境,是人精神世界最脆弱的地方。强行闯入一个充满恶意和防备的梦,就像在雷区里跳舞。稍有不慎,我自己的精神,都会被撕成碎片。
更何况,我也曾经历过一次惨痛的失败。
那是一次尝试,我想唤醒一个因车祸而深度昏迷的病人。我进入了他的梦境,却发现那里有一片无尽的、正在崩塌的虚空。我没能把他拉出来,反而差点被他一起拽了进去。
从那时起,我立了规则矩。不入绝望之梦,不入边界死之梦,更不入……恶魔之梦。
“这不是审案,是救人!”李婧的情绪有些激动,“方菲才十九岁!她可能还!活着你每忐忑一秒,她生的希望就渺小一分!”
我沉默了。
她的每句话,都像针,扎在我的良心上。
我闭上眼睛,思维里,又浮现出那片崩塌的虚空。那次失败,像一道疤痕,刻在我的潜意识里,时刻刻刻提醒我,我不是神。
“我需要绝对安静的环境。”我睁开眼睛,重新坐回椅子上,看着她,“还有,一杯温水。”
李婧的眼睛,瞬间亮了。
她立即照办。
很快,一杯水,和那件带血的衬衫,摆在了我的面前。
我戴上特制的眼罩和耳机,耳机里播放着海绵的白噪音,海绵的一切干扰。
我伸出手,指尖,轻轻地,触碰到那个冰冷的证物袋。
然后,我端起水杯,一饮而尽。
意识,开始下沉。
就像掉进一口深不见底的井。
穿越五光十色的光怪陆离,那是普通人的浅层梦境。再往下,是黑暗,是混沌,是潜意识的海洋。
通常,我会像一个小心翼翼的人,轻轻敲开主人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