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湄江河边的重逢
陈默是被湄江的水汽呛醒的。
不是深圳出租屋窗外那股混杂着汽车尾气和外卖油烟的潮湿，而是带着茶叶清香的、凉丝丝的湿 —— 他猛地睁开眼，看见的不是天花板上发黄的霉斑，而是一片碧蓝的天，还有河边垂下来的柳树枝条，正随着风轻轻扫过他的脸颊。
“陈默！你怎么睡这儿啊？快起来，第一节课是老杨的数学，他要查作业的！”
熟悉的声音像一根针，扎进陈默混沌的记忆里。他转头，看见穿着蓝白校服的苏晓棠蹲在他身边，马尾辫上的粉色皮筋晃来晃去，脸上带着点着急的神色。阳光落在她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浅浅的阴影，像他藏了十几年的那帧旧照片。
苏晓棠。
陈默的心脏骤然缩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他差点喘不过气。他不是应该在深圳的加班路上，因为连续熬了三个通宵改方案，突发心梗倒在十字路口吗？怎么会回到这里 ——2012 年的湄潭一中，他 17 岁的夏天，还有……17 岁的苏晓棠。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白皙、骨节分明，没有长期敲键盘磨出的厚茧，也没有因为常年熬夜长出的细纹。校服口袋里的诺基亚按键机震了一下，屏幕亮起，显示着日期：2012 年 9 月 15 日。
真的重生了。
回到了他和苏晓棠同桌的高二，回到了他因为自卑不敢表白，只能偷偷在草稿纸背面画她侧脸的年纪，回到了他最后因为忍不住告白被拒，从此和她渐行渐远，直到毕业再也没联系的夏天。
前世的陈默，后来在深圳摸爬滚打，从实习生做到部门主管，攒了点钱，却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去年同学聚会，他从别人嘴里听说苏晓棠留在了湄潭，在县中学当美术老师，已经结婚生子，日子过得很安稳。他没敢去，只是托人带了一份礼物，是她高中时最喜欢的那本《小王子》精装版，扉页上写着 “愿你永远像玫瑰一样开心”—— 可他连亲手送给她的勇气都没有。
临死前，他脑子里闪过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高二那年的湄江边，苏晓棠蹲在他身边，像现在这样，着急地叫他起来去上课。那时候的风很软，她的声音很甜，他却因为前一天晚上偷偷看她的日记被发现，羞愧地躲在这里，连抬头看她的勇气都没有。
“陈默？你发什么呆啊？再不走真的要迟到了！” 苏晓棠伸手推了推他的胳膊，指尖的温度透过校服布料传过来，烫得陈默一哆嗦。
他猛地回神，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屑，声音有些沙哑：“没、没发呆，这就走。”
苏晓棠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今天的陈默有点奇怪 —— 以前的他要么沉默寡言，要么说话结结巴巴，很少像现在这样，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像是要把她看穿似的。但她也没多想，转身就往学校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说：“你昨天是不是又熬夜打游戏了？作业写完了吗？老杨昨天说，没写完的要罚抄三遍公式。”
陈默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17 岁的苏晓棠比他记忆里更瘦一点，校服穿在她身上有点晃荡，马尾辫随着脚步一跳一跳的。他记得，前世就是今天，他因为作业没写完，被老杨罚站在教室后面，苏晓棠偷偷从抽屉里递给他一张写满答案的草稿纸，被老杨发现，两个人一起被罚站。那时候他觉得难堪，甚至有点怪她多管闲事，却没看见她站在他旁边时，偷偷红了的耳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