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后回到学校,周围的朋友们见到她和贾庆在一起,眼神都有些微妙,但或许是顾忌她的病情,没人多说什么,只是言语间总带着几分欲言又止的闪烁。苏北沉浸在新建立的关系和康复的疲惫中,并未深究。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时,一些更尖锐的碎片会刺破梦境。她梦到一个陌生的火车站台,有人从身后紧紧抱着她,抱得她骨头都发疼,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说:“等我。”她回头,却怎么也看不清那人的脸。或者梦到一场激烈的争吵,内容模糊,但那种心被撕裂的痛感却无比真实。这些梦境让她惊醒,冷汗涔涔。她向贾庆提起,贾庆总是轻描淡写地安抚:“都是梦,当不得真,你车祸伤了头,记忆混乱是正常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初夏来临。学校安排换宿舍,苏北在整理从旧宿舍搬过来的书籍时,一本厚厚的美术史教材里,飘落下一张小小的、裁剪不规则的字条。
纸张有些泛黄,上面的字迹遒劲有力,是她不认识的笔迹:
“北北,这次辛苦你了,坐了二十个小时硬座来看我。下次换我,一定买卧铺。等我。——刘飞”
刘飞?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精心建立起来的认知堡垒。心脏猛地一缩,一种尖锐的酸楚毫无征兆地席卷而来。这感觉如此熟悉,又如此遥远。北北……只有最亲近的人才会这样叫她。二十个小时硬座……不是同乡的短途,是漫长的异地跋涉。
她颤抖着手指,下意识地摸出手机,指尖在通讯录里慌乱地滑动。一个备注为“飞”的联系人,静静地躺在列表最下方。点开,通话记录一片空白,只有未接来电的图标上,显示着一个触目惊心的红色数字:99。
99个未接来电。
最后一个来电时间,停留在她车祸发生的那天下午。
苏北握着手机和那张皱巴巴的字条,僵在原地。窗外的阳光明晃晃的,她却觉得浑身发冷。贾庆温柔的脸,那些被具体化的记忆,朋友们闪烁的言辞,还有梦里那个模糊的拥抱和令人心碎的承诺……所有碎片在她脑海里疯狂旋转、碰撞。
那个给她带早饭、帮她洗衣服、陪她挤火车回家、在网吧通宵的人……到底是谁?
那个叫她“北北”,许诺要坐二十小时火车来看她,在她车祸后疯狂拨打99个电话的“刘飞”……
又是谁?
她抬起头,望向宿舍窗外。贾庆正从远处走来,手里拎着她爱喝的水果茶,脸上带着她早已熟悉的、令人安心的笑容。
那99个未接来电,像99根冰冷的针,扎在苏北的心上,让她对眼前看似圆满的现实产生了巨大的裂隙。她几次拿起手机,手指悬在那个名为“飞”的号码上,却始终没有勇气按下拨号键。她害怕听到什么?害怕证实什么?还是害怕打破贾庆为她构建的、这个虽然充满疑点却暂时安稳的世界?
恰在此时,学校组织了为期数周的校外实习,地点在另一个城市。紧接着,实习结束返程途中,同学们兴致勃勃地提议绕道去爬华山,算是放松。这种集体活动,苏北和贾庆作为“情侣”自然一同前往。
华山以险著称,山势陡峭,阶梯如刀削斧劈。苏北身体初愈,爬得有些吃力,贾庆一直陪在她身边,时而搀扶,时而鼓励,体贴入微,一如往常。但苏北却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全心沉浸在这份“关爱”里,那个名字和那些未接来电,像背景音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