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寒窗不缀少年志

暮色漫过青苔斑驳的砖瓦房时,唐絮正伏在荒废祠堂里的破烂木桌上解三次方程,冷风掀起补丁摞补丁的夹袄,手臂裂开的伤痕在桌面拖出血线,像代数课上老校长说的函数坐标轴。

"三筒!碰!"赌鬼父亲的嚎叫刺穿木窗,有脚步声响起,恰时棚顶蛛网晃下一只长着寒毛的蜘蛛,唐絮瑟缩着往桌下钻,木制香炉被带翻,熏香剩下的草木灰落进方程式未解的根号里。

十三岁的少女盯着头顶豁口的木桌,突然想起前日数学课上老校长用炭笔画的抛物线——他说抛物线开口朝下,则顶点是函数最大值,可人生的曲线为何永远在泥淖里震荡?

瓦楞间的积雪扑簌簌坠落,破门板吱呀一声,裹着褪色警用棉服的少年倒灌进冷风,江烬眉毛结着霜,怀里的陶罐放在桌上腾起白雾,他弯腰拉起唐絮。

"马齿苋炖生姜野栗,驱寒。"少年喉结上的冻疮随吞咽滚动,从袖管抖出半截铅笔头。唐絮嗅到浓重的药草味——他定是又去黑煤窑背了一整天废渣。

祠堂外传来摔酒瓶的巨响,江烬瞬间绷紧脊背。棉服领口滑出的银链在烛火中微闪,那是他父亲殉职时仅存的配枪零件。

"第1307天。"江烬用铅笔在砖墙刻下数字,笔尖在唐絮"母亲离家"的旧记号旁稍顿。

十二月的风掠过少年青紫的指关节。唐絮看向前面的“1267”,忽然想起那天的暴雨夜,顺着墙缝,雨水混着血水流过这个数字时,他就是这样握着柴刀守在自家漏雨的土屋前,用格斗术卸了赌鬼的胳膊,被村支书吊在歪脖子槐树上抽了二十鞭。

煤油灯忽明忽暗地映着旧课本残页,江烬掏出个油纸包,带体温的烤红薯贴着唐絮掌心:"李阿叔给的,说抵半筐煤渣。"红薯皮上的余温灼得少女眼眶发烫,她掰开薯肉,蜜色经络在烛光下舒展如函数图像的解集。

就着昏黄的烛光,直到繁星熠熠两人才把课业完成,像他们这样底层的孩子,优势从来不在于优渥环境,只能更拼,更苦,更累。

深夜犬吠突然撕碎寂静。江烬猛地起身,烛光晃动,墙壁上影子斑驳,随着动作他口袋里掉出个泛黄笔记本。

暴雨般的砸门声中,少年肌肉记忆般摆出格斗式,泛黄纸页被风掀开,露出他父亲手绘的矿脉剖面图——蜿蜒的寒窑矿脉在月光下渗出血色。

"拿钱来!臭丫头……"伴着叱骂声,醉鬼的柴刀劈进门槛。唐絮感觉后背撞上冰凉的墙面,凹凸不平的砖石硌得她肋骨生疼。黑暗里响起军用匕首出鞘的轻吟,少年滚烫的呼吸伴着嘶哑声:"闭眼数质数。"

实木香炉迸裂的巨响混着咒骂。江烬格挡的闷哼声里,唐絮攥紧油纸包里剩下的红薯,糖汁从指缝滴在三次方程最后的解上。

2、3、5、7——质数在血色月光里无限延展,如同数学老师常说的无尽数轴,直到赌鬼的哀嚎被犬吠吞没。

村里鸡鸣三遍,老校长的铜铃铛已在后山摇响。

今日两人少见的逃课了,山坡上,少年掌心结着背费石渣留下的茧,却把地质图折成规整的方形:"我阿父留下的路线勘测笔记..."晨光爬上他眉骨处的伤疤,唐絮看见那些立体几何般的矿洞剖面图在发黄纸页上舒展,恍若困住飞鸟的黄金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