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看我的眼神，则充满了复杂的情感。有愧疚，有心疼，还有一丝不知所措的讨好。
他开始笨拙地对我好。会偷偷给我塞两个鸡蛋，会把碗里唯一的肉夹到我碗里。
我从不拒绝，也从不说一句谢谢。
我只是在等一个时机。
时机很快就来了。那天，李大山把王桂香藏的那笔钱，全都翻了出来，当着她的面，塞到了我手里。
“小沁，这钱你拿着。”他看着我，眼睛里布满血丝，声音沙哑，“是爹对不起你。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这个家……你别管了。”
王桂香在一旁，哭得撕心裂肺，却不敢上来说一个字。她想去抱李大山的腿，被李大山一脚踹开了。
我掂了掂手里那个沉甸甸的布包，心里一片平静。
“我要去城里。”我说。
李大山点了点头：“去吧，去城里找个活干，总比待在这个地方强。”
王桂香听到我要走，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我这个讨债鬼走了，她又能重新掌控这个家，掌控李大山了。
我看着她的表情，忽然笑了。
“我去城里，不是去打工。”我看着他们，一字一顿地宣布，“我要回去读书，我要考大学。”
这句话，像一颗炸雷，把李大山和王桂香都炸蒙了。
在这个村子里，女孩念到初中毕业，就是顶天了。考大学？那是男人，是城里人才敢想的事情。
“你疯了！”王桂香第一个尖叫起来，“你都多大了，还读什么书！这钱是给你哥……”
“闭嘴！”李大山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王桂香瞬间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李大山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挣扎。他既希望我能有出息，又被这个过于大胆的想法给吓到了。
“小沁，考大学……不容易啊。”他搓着手，小心翼翼地说。
“我知道。”我看着他，“所以，我需要钱。这些，还不够。”
我把布包里的钱倒出来，数了数，一共五百三十六块。这在八十年代的农村，是一笔巨款。但对于一个要去城里复读，还要生活一年的学生来说，远远不够。
“那你还想怎么样？”王桂香警惕地看着我。
我没理她，只是看着李大山。“把这房子，卖了。”
“什么！”这次，连李大山都惊呆了。
卖房子？这可是农民的根。没了房子，他们住哪？
“反正这个家，你也不想要了，不是吗？”我平静地看着他，“这房子，是李家的。你和我，跟李家，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不是一直想离开这里吗？现在，机会来了。”
我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李大山心里那把锁了二十多年的锁。
是啊，这个家，这个村子，对他来说，除了屈辱和欺骗，还剩下什么？他替别人养了二十多年儿子，像个傻子一样。他有什么脸，再待在李家的祖宅里？
他的眼神，一点点地，从震惊，变成了决绝。
三天后，在全村人看疯子一样的眼神中，李大山真的把李家那三间破瓦房，卖给了村里的光棍。
拿到钱的那天，我背上自己那个小小的包袱，在全村人的指指点点中，准备离开。
王桂香抱着李大勇，像看仇人一样看着我。李大山把一沓钱塞给我，嘴唇动了动，最后只说了一句：“照顾好自己。”
